恩爱痴人逐
Most Love Mere Folly
2023-10-02|分级 NC-17|字数 12611|进度 3/3
白天打炮晚上也打炮
一
那个防炮洞是死啦死啦先找到的。全祭旗坡最大号的防炮洞,后来叫他充了自己的狗窝和司令部。他找到的时候日军在炮轰东岸,其实这见怪不怪,我们正是在隆隆的炮响中一路从收容站上了祭旗坡,因此这几天里所有除了吃喝拉撒的时间都在拼了命地掘壕沟。那催命的动静一会儿稀稀拉拉一会儿热热闹闹,我们临时挖出来的简陋玩意儿应付几发还凑合,在正儿八经的轰炸下根本撑不了几回合,就像现在,前后左右砰然炸起漫天飞土,死啦死啦反应极快地扯起嗓子:“防炮啊!钻洞!”
我猫着腰在炮火中搜寻掩体,炮弹不会落在同一个弹坑两次,但极有可能落在我的瘸腿上两次。新兵被炮声和死啦死啦吓得一哄而散,看见洞就不管不顾地往里扎,我正好路过一个这样的傻瓜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腚都撅出来了,生怕鬼子打不着你?!换个地方!”
那新兵茫然地看着我,八成没听清我说什么。外面炮声倏然密集,是横澜山开始了反击。我不想再讲话,照着他大腿踹了一脚,这下他立刻意会,慌慌张张地跑了。
他跑了,我依旧是没位置,在地动山摇中往前摸,呸呸地吐嘴里的土。死啦死啦就是这个时候冒出来的,薅着我的胳膊把我拖到一边:“你上哪去了?说了三米之内!”
我真想像那个新兵一样装聋作哑,可惜死啦死啦贴着我的耳朵大吼,死人也要被他喊活过来。我只好也喊:“你大爷的,我找掩体!”
他薅着我继续七拐八拐,最后像只真正的耗子一样呲溜钻进了一个防炮洞。我又吐了几下,感觉嘴里还是有点沙子,但至少能忍受了,于是抬头打量了一圈:“这洞挖得可以。”
死啦死啦表示赞同:“结实,还有支撑点和窥视孔。应该叫克虏伯过来打一炮。”
我这才发现狗肉也在,被死啦死啦抱在怀里,比外头呜嗷喊叫的傻小子们淡定得多。我还有点轻微的耳鸣,伸手揉了几下耳朵:“就您那门战防炮,破烂得都不知道能不能把炮弹打到对面去,您可省点力气吧。”
“有就不错了,你挑什么挑。”他狠狠呼噜了两下狗肉的脑袋。我忽然想起了那门三七是怎么来的,那不是虞啸卿一开始许给川军团的物资,是后来死啦死啦千方百计换来的,用丝袜、香皂,或许还有点什么别的东西。我和阿译见过那个女人,她在死啦死啦那的代号就是这个,“战防炮”。
我们反正是早就把命卖给他了,他再卖点别的什么养活我们倒也是情理之中。然而此时此刻我想的不是炮灰中间九曲十八弯的人情和人命债,我和死啦死啦对视一眼,明白我们在想的是同一件事。来到祭旗坡之前的事,我和他之间的事。死啦死啦盯着我,狡黠地舔了一下嘴唇。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实际已经出了一后背的汗。再晚两步没准我就被炸死了,紧张是应该的,我对自己说。和死啦死啦没什么关系。
死啦死啦无事生非,放了一小撮日军进来,差点被虞啸卿枪毙不说,整个团又在阵地上胆战心惊地多睡了几天壕沟。始作俑者表面唯虞啸卿马首是瞻,实际毫不悔恨,并且在其他人睡壕沟的时候摆起了长官架子,径直住进了那个大型防空洞。洞里一开始啥也没有,死啦死啦便差遣我去给他弄床铺桌椅,最后不知是忘了赶我还是大发慈悲,总之让我也住了进去。
后来这事翻了篇,营房也盖起来了,虽然简陋得甚至不如收容所,但好歹不再需要以地为床。死啦死啦却还待在防炮洞,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没打算挪窝。
“这儿多好啊,安全!”死啦死啦很满意。
我躺在床上斜倚着墙,来回抛接几块让我盘得溜光水滑的羊骨头:“和山洞差不多,也就你这种野人爱住。”
最近日军消停了不少,按死啦死啦的说法是在铆着劲儿偷干坏事。然而他把望远镜瞪破了也不可能透视竹内连山的大脑,又被虞啸卿拴在祭旗坡上动弹不得,闲得只能拿我们消遣。多数时间是操练那群握枪烫手的新兵,因为迷龙他们那样的老兵油子特别会躲——我也想躲,可是天杀的死啦死啦,他总能把我揪出来,更别说我每天都得回来睡觉。
现在他又来了,浑身发痒似的一阵乱动,他喊我:“过来,给我揉揉肩。”
我无语地把羊骨头丢到床上,慢慢磨蹭过去。我怀疑他让我住这就是为了随时有人能使唤。不,不是怀疑,事实如此。
我蹭到他床边,他还躺着,闭着眼睛假寐,让我很想揍他一拳:“您老倒是坐起来啊,让我揉肩还是揉您膝盖骨?”
他伸出手,像是又发了哪门神经,说:“拉我一把。”
我心里破口大骂,同时想着真该跟不辣他们回营房睡,四面漏风也比天天受气强。心里骂着动作便慢了半拍,甫一握上死啦死啦的手,还没使劲,他忽然发力狠拽了我一把。我猝不及防,胳膊腿在空中王八似的一通乱挥还是栽倒在床,一头撞在死啦死啦钢板似的胸口上。他闲得长毛的时候就爱搞一些恶作剧,我愤怒地抬起头刚要骂,忽然感觉有只手抓着我的屁股。
死啦死啦的脸近在咫尺,眼仁黑黝黝地望着我,促狭地一笑:“烦啦。”
我满腹牢骚梗在喉咙,心如擂鼓,一时舌头都打结了,只是发愣。
死啦死啦倒是极流畅地问了下去:“来吗?”
他这问法仿佛一位十足的绅士,如果忽略他在我大腿根和腰上摩挲的双手的话。我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道:“你在床上也这么问战防炮?”
我说的是那军需官的小老婆。死啦死啦皱了下眉,说:“两码事。”
我反应过来,暗自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嘴巴。你情我愿的一点乐子,没必要搞得像在吃飞醋一样。我爬起来,跨坐在他腰上开始解外套扣子:“来吧。”
死啦死啦一改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扑上来叼住了我的嘴,手跟着滑进我的内衫里面。他这种身姿总让我联想起狗肉,他的同胞兄弟,好在狗肉出去了,否则我绝不会答应他在第三个生物面前做这种事。他掐着我的胸,拇指在两边乳头一阵抠弄,抠得我大热天发起抖来,徒劳地弓起背,咬牙切齿道:“小太爷没长那玩意!”
他置若罔闻,含着我的耳朵乱咬,下头热腾腾的东西一个劲往我肚子上顶。我哆嗦着把那玩意握在手里,第一次感受到它的尺寸有多么可观——上次黑灯瞎火的,死啦死啦又是提枪就干,所以我没机会知道。
死啦死啦也摸上我的,他手劲大,茧子也厚,几个来回就撸得我受不了,连声叫他轻点。他还在玩我的耳朵,闻言很轻地笑了一声,那种震动连着有节奏的舔舐水声被无限放大,差点让我就这么交代出来。死啦死啦却停了手,接着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跟着金属摩擦的声音。
我早被死啦死啦那一扑按在床上,只能支起身伸着脖子去看。床边放着个小铁盒,里面似油似膏的东西被死啦死啦挖走一块,现下扒了我的裤子,在穴口黏糊糊地抹。我以为这回会和上回一样稀里糊涂速战速决地结束,没想到死啦死啦变得这么磨叽,更重要的是他慢条斯理盯着我下体的模样让我羞耻得头昏脑胀,底气不足地催他:“干什么你……能不能快点!”
他哼了一声:“不知好歹。”动作不停,压下来撕咬般亲我。午后,外头很静,没有一丝风,只能听见我们两个的喘息,明明很细小,却仿佛云间的闷雷般撞得我耳膜嗡鸣。死啦死啦手指捅进来的瞬间我全身绷紧,他安抚地吻我,问:“很疼?”
我说,“没有。”他便埋头继续。
这次确实还好,疼的是上一次。收容站,深夜,他醉醺醺地回来,在外头吱哇乱叫地喊人开门,副官传令官三米之内叫了个遍。我迷迷瞪瞪地出去,被他旋风一样按在墙上掀了衣服,在我肚皮上舔吻。他呼吸滚烫,舌头也烫,两臂铁钳般箍着我的腰,我推也推不动,又怕惊动别人,压着嗓子吼:操你大爷的看清楚我是谁!
他摇头晃脑地眯着眼:怎么……不清楚,老孟家的小王八羔子……
说完又低下头,湿漉漉地亲我小腹,手滑下来揉捏我屁股上的肉。我心里电闪雷鸣,搞不清他的意图,又被这般幕天席地野合似的亲昵激得血直往下涌,须臾间就已经硬了起来。死啦死啦发现了,调侃似的冲我一笑。我没说话,吞了一口口水,毕竟我许多年没干过那事儿了,起点反应也很正常。而且是死啦死啦发疯来撩拨我,该是他负责。
他果然负责,张开嘴把我含了进去。我脑海中立刻噼里啪啦炸开了一串烟花,被翻过去顶在墙上的时候还是晕的,直到后穴传来一股湿凉的感觉才反应过来。他醉了,弄得没轻没重,我迟钝道:什么东西?
他说,你的东西。说完,那根不容忽视的硬物就压上来,活像顶在我尾巴骨的一杆枪,随时准备取我的小命。死啦死啦唇齿间的酒气随着呼吸喷在我后颈上,溢满了周围的空间,让我这个没喝酒的人也像醉了,醉得想不清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一步。我一会儿觉得自己早该死了,在那盒火柴点不着的时候,在身上裹着缅甸布被堵在仓库小屋的时候;一会儿又觉得他早该死了,我参加了他的审判,之后虞啸卿便秘密执行他的死刑。我甚至都为他哭过了,结果他没死,我也没死。没死就还得苟活,苟活之人行苟且之事,也是自然。
死啦死啦并未像之前那样猴急,嘴唇在我后颈皮肤上厮磨,叹息般叫我的名字。烦啦,烦啦。我手指抠着粗粝的砖墙,倒是恨起他留给我这样的余裕,有余裕就忍不住去想,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他还在叫我,烦啦……我终于不耐烦:把他们都叫醒您满意了?
他闭了嘴,摸索着顶上入口。陌生得令人恐惧的触感,我只得开解自己:毕竟他刚才让我爽过了,君子投桃而报李……操他个狗东西,谁爱当君子谁当吧……可真疼啊!
不过忍过最开始那一段,情况便好很多。我小时候没少从我爹的文化典籍中断章取义地读一些《金瓶梅》《肉蒲团》,里面除了男欢女爱也写断袖分桃,我当时读得一惊一乍,哪想到有朝一日主人公竟变成自己。起先的疼痛在反复的撞击和摩擦中变为麻痒,好像我的伤腿结了痂缓慢长肉的那种感觉,百爪挠心,又不能抓,不上不下地将我吊在半空,只能哼哼。我前头又硬了,墙皮太糙,我撅着屁股往后躲,简直像把自己往死啦死啦的性器上嵌。他把我抱得更紧,无声地笑,笑得我火冒三丈,给了他一肘子。
死啦死啦诶哟叫唤,干嘛呀你,过河拆桥!
我以气声怒斥:河过了吗?
他眼珠一转,配合顶撞的动作撸弄我前端,让我在他手里泄了第二回,自己靠着最后一点良心拔出来,射在我腰上。万籁俱寂,明月高悬,照着我俩做贼似的去洗了干净躺下。第二天鬼子的炮弹落在禅达,虞啸卿斩胞弟于阵前,回来满身血地许了死啦死啦一个主力团长。他没要,我们就这么被赶上祭旗坡,我们炮灰团。
我屁股还有点痛,好在之前瘸腿痛惯了,也不是不习惯。死啦死啦走在我前头,没心没肺地吹口哨,仿佛我们不是被赶上来,而是自己要来的;仿佛我俩之间还纯洁得跟三岁小孩一样。
现在我被他压在行军床上,两腿大张,股间被干得汁水横流,全副力气都用来压抑自己别叫得太大声,这才知道他那时候根本就是在装。死啦死啦几乎把我拦腰对折,很惊异地赞叹:“烦啦,你真软。”
我想踹他,可是动弹不得,快感层层上涌,下身猛地一阵痉挛,感觉到死啦死啦攥着我小腿的手跟着收紧。他也要射了,我急眼道:“你他妈出去!”
他特别无辜地看着我:“我是想,你咬得太紧了。”说着真的要拔,我立刻清晰地察觉到皮肉间的摩擦,卡在最敏感的那处又推着我小小高潮了一次,于是再也没有力气和死啦死啦计较。
好在我们之间的烂账太多,不差这一件。譬如我最后也不知道那个晚上死啦死啦为什么没有乖乖进门,而是和我大干了一场。我倒是可以问他,但我觉得死啦死啦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过去坐在学堂写考卷的时候,我曾经相信过每个问题都有清楚明白的答案,可后来我发现并非如此,否则我为何沦落到如此稀烂而扑朔迷离的二十五岁?
这一开始让我很不好受,但现在已经不会了。我全身瘫软地躺在死啦死啦的床上,灵魂仿佛从肉体抽离腾空,冷静地俯瞰这两只刚刚性交完的动物。在好死与赖活着之间,他断不能选择前者,也狠不下心选择后者,就像对龙文章,他肯定有厌烦和憎恨,还有一点点依赖,但并不是全部。
那全部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二
这件事迅速成为我俩之间的秘密消遣。死啦死啦从来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哪怕只有一门破三七,还是坚持每天都往西岸打上一炮,换回对面几枚七五,自觉是做了笔划算买卖。礼尚往来,日军也常冷不丁轰一下东岸,多半落在横澜山,少数打在祭旗坡,极偶尔会撞上我俩正办事的时候,只能狼狈地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背枪。
死啦死啦对此事的兴趣超出了我的想象,而我对他这种兴趣的接受程度也出乎我的预料。他还是像过去那样,兜里穷得叮当响,发的饷钱几乎都交了迷龙来倒换军需物资,然而留宿的对象换成了我。夜深,车从禅达城颠回祭旗坡,他挟着一阵熏人的香风上了我的床,硬是将我从梦乡中叫醒了。我烦得要死,只想睡觉,手脚并用地搡他,他却强硬地将我抱在怀里,掌心带着火星子似的在我身上深浅轻重地摸了一遍,摸得我难受又嫌不足,反应过来时下头已经食髓知味地湿了。
他也觉察,带着种混蛋式的得意在我穴里搅出水声。我做最后的挣扎:“你干嘛……让我睡觉!找你的战防炮去!”
死啦死啦一手掐住我俩腕子压到头顶,狎昵地俯下身:“这就拿起架子了……”不由分说吻下来,直把我肺里氧气都吸空了才分开,慢悠悠继续道:“我不找别人,就找你。”
我跟刚死了回似的剧烈喘息,感觉上来了也不再提睡觉的事,七手八脚解他裤腰带,两人没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四肢纠缠着倒在床上。我仰躺着,眼前就是禅达的夜空,自从一发臭弹落在洞顶后我们就有了一扇天窗,透过它,星月终日以永恒的无悲无喜、无欲无求观照我们的爱恨别离、痴心妄想。
那片星星在抖动,是死啦死啦干得我直往前耸,不得不拖着我的胯把我拉回来以防我撞到墙。我在走神,他发现了,捏着我的腮帮子逼我看向他:“想什么呢,小猪崽子?”
“不告诉你。”我说,实际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憋死你算了,”他奚落我,“一百斤的猪肉八十斤的心事。”
“您血管里流的都是坏水儿,能比小太爷好哪去?”论讥讽我落不了下风,但死啦死啦旋即托着我的屁股变换角度,成功堵上了我的嘴:“没有瘦成你这样的猪崽子,硌手!”他不怀好意地放慢速度顶我,“瞅你肚皮薄得都能看出形状了……”
我想说放屁,但开不了口,死啦死啦太知道如何炮制我,我现在但凡松开牙关,叫声会腻得让我想钻到地底下去。熟悉的快感排山倒海,我顺从地等它将我送上顶峰,死啦死啦却在最后关口堵住了我的前端。
精液逆流的感觉极不好受,我立刻去掰他的手,然而他用一只就能摁住我两只,下头啪啪猛撞的速度分毫不减,还有余力拷问我:“别自个拧巴了,告诉我,想什么呢?”
我崩溃地尖叫:“你松开!”
死啦死啦红着眼睛,汗自额角滑落,循着刀砍斧凿的轮廓往下流。“你说了我就松。”
我意识到他在打何种算盘,可是晚了,大脑混乱如一锅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操你狗日的王八蛋!我恨你……我恨你!”
他竟然短促地笑了一下:“这个我知道,说点别的。”
说点什么?他想听什么?原始的欲望在我脑海中迅速膨胀,挤占了每一寸可思考的空间,我的巧舌如簧现在施展不出来了。我身体赤裸着,灵魂也赤裸着,我忽然生出一股无限的羞耻,远超死啦死啦把阴茎插进我体内的时候。肉体的羞耻是有限的,可他看透我的萎靡的希望和梦想还不够吗,他还想听什么?
我张了张嘴,声带只发出一道奇异而嘶哑的震动,身子跟着剧烈颤抖,两行泪水立刻从空茫的双眼淌下来。死啦死啦愣了一瞬,放开我下面,凑近了用粗糙的拇指擦拭那两道泪痕:“你……你没事吧?”
我累极了,想躲开他的手都动不了,缓缓眨了下眼。他没再追问,端了盆水来给我擦了擦身,少倾出去了,外头哗啦一响,他又啪嗒啪嗒走进来。
我躺得像具死尸,稍缓过来一些,恹恹地低声开口:“……您放过我成吗。别逼我了。”他最爱干这事,从头到尾,他觉得我自甘堕落,可要是有别的选择我又怎么会走到今天?
死啦死啦没理我,半晌我快睡着了,才听到幻觉般的一句:“明明是你非要逼自己,也不知道谁放过谁。”
好吧,他的歪理,他总有歪理,他总是对的。我用被子裹住耳朵,睡着了。
那天过后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仍如同往常那样在每个可挥霍的闲暇鬼混。一直以来,我都从心底里认为我们的关系非常纯粹,纯粹的只有肉体欢愉,因为除此外我一无所有。我是他离他最近的人,是会为他保守秘密的人,多么顺理成章的逻辑。这点小风波不应当改变我俩关系的本质,死啦死啦表现得也如此这般。
炮弹依旧在头顶呼啸,上峰的会议反复召开,祭旗坡却像被遗忘了。我们在无尽的等待中反复度过同样无聊的一天,吃喝、闲聊、建造工事、组队巡逻,用三七给对面挠痒。我和死啦死啦多了一项,做爱。迷龙回家还要请假,我和他却连开口都不必,一个眼神便如同干柴烈火。
照理来说床事重复太多次也会变得无聊,可事实证明没有。一切都很和谐,即便有一点粗鲁、紧张、羞耻和疼痛,但更多的还是快感,像根救命的绳索将我从日复一日的陷阱中悬吊出来。他了解我的身体就像我了解他,有时候他只是隔着衣服碰了我一下,我的腿就已经绞紧了。而死啦死啦的性欲像精力一样旺盛,我就没见过他脱了裤子还软着的时候,以致于我不得不偶尔用嘴代替我需要休息的屁股。每到这时他都特别激动,大概是我这张嘴不能骂人只能尽力吃着他让他觉得很爽。
我沉湎于这种快乐,同时没来由地感到一股隐忧。我花了一些时间分辨这种不安的来源,是对岸蠢蠢欲动的日军,阴晴不定的虞啸卿,埋伏在我骨血里慢性毒药般的忠义孝悌,抑或是这个世界全部、所有的细节。这当然没有结果,直到某一天夜里,床上,灯火如豆,我在死啦死啦的爪牙下很不体面地战栗,忽然想到,或许可能是因为这个家伙。
这个既是天才又是扫把星的家伙,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会让我们不得好死,可现在却和他成了一对连体婴,恬不知耻地依附、索取、渴求。原来不和谐的地方正在于一切都太和谐,他手指探进我体内抠挖,像一条蛇,湿淋淋地泌着毒液,像一把磨得很钝的刀,要用五千次将我开膛破肚。我听见自己的呻吟,尖细、急促,十个指甲在他结实的后背剜出血痕,想让他也感同身受。然而死啦死啦恍若未觉,性器如一道灼热刚硬的长钉,反复而坚决地贯穿着我。顺着他制造的伤口,我的身体源源不断向外淌着水液……湿滑黏腻,带着新鲜的腥味,我的血。流得太多了,简直像将要死去,我感到惊恐,然后开始大叫。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死啦死啦正紧紧抱着我,抚摸后背给我顺气。哄小孩的手法。我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拿掌心胡乱抹了一把。
“你怎么回事?”他难得在床上这么严肃,“不舒服要说话。”
我已经射了,肚皮上乳白的一滩,怎么也不像不舒服的样子,只得含糊道,“嗯。”
他直起身,我才发现他还硬着,严肃模样没坚持两秒,毫无仪态地冲着我手淫,嘴里还在嘟囔:“以为你很痛,一摸又那么多水,搞不懂。”
怀着一种堪破后的心如死灰,我没有开口,伸手帮他打了出来。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不会改变,只是徒增烦恼。
发饷日,最富的迷龙满手欠条,最穷的死啦死啦四处装孙子借钱。这本来是一贯的保留节目,大家通常视心情和手头松紧程度接济仨瓜俩枣,我也一样,可这次死啦死啦求到面前的时候非说他有我的把柄。我心想我最大的把柄也是你的,脑子坏了拿这个威胁我?手倒是已经伸到兜里了。
但我嘴更快一步:“要钱也可以,我单带一个连,不做你近随。”
死啦死啦嘻嘻哈哈的表情立刻变了,笑模样还残存着,眉眼却透出一股冷峻来。我和他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做了连长就无法兼任副官,连带这作伴取乐的关系也要一刀两断。“又来,”他语气听不出异常,“离我远你就自由啦?”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遇见他之前的二十四年我也未见得真正自由过。但我现在谈的是另一码事:“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他定定瞧我一眼。“你想得美,”他拍胸脯,“我真有你把柄。”
我瞪着他,心口忽地腾起一股熊熊怒气,那时我才意识到人是走不了回头路的。看见的不能当没看见,而改变已经发生了。我生他的气,更生我自己的,当初鬼迷心窍跟他滚作一团,竟然是把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可紧接着这场对峙就变了性,因为死啦死啦掏出了一沓信迎风挥舞。我根本不信那里头会有我的,但终究没能把那副装腔作势撑到最后。
我当了逃兵,被抓,像根腊肠一样在空地上挂了三天,旁观虞师接收富得流油的美械。第二天晚上迷龙偷偷来给我送吃喝,却在进我嘴的前一刻被死啦死啦截获。我有说过我很想念他吗?那之后我很想杀了他。没人说过这两个念头不能共存。黑夜里我本该看不清他的面孔,可他的目光如野兽一般慑人。
我其实没什么力气了,只是本能般不甘示弱地仰着头。迷龙被他赶走,俩哨兵目光如炬地杵在一旁。他凑近我,以气声道:“我还以为咱俩会死在一块儿呢。”
他说的还真有可能,炮灰团长和炮灰副官,如果不是我即将以逃兵身份被处决的话。他话语里有种我意料之外的情绪,让我想回应些什么,但在我想好内容之前他已经迅速转身离开,于是我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第三天,炮灰团来了,我嗤之以鼻又血脉相连的同袍。死啦死啦这次不着急走了,特地站到我旁边,好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名正言顺地汇集在我身上。军歌响起来,和踢踏的踏步声一起包围了我,勉强入耳的水平,但死啦死啦看起来很骄傲。他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他的队伍和我的眼泪,不消他动口,我已经把自己打了个丢盔卸甲。
虞啸卿有枪有权,杀我就像踩死一只蚂蚁,可只有死啦死啦懂得如何诛心。他揽住我的腰听胸腔中的心跳,这动作我们曾经做过一万次,夜半晨昏,他的嘴唇落在我心脏上方。我以为那吻只是水滴,阳光一照便渺无踪影,未曾想我的心竟似铁石。
人应当如何自处,如果他期待和想要逃离的是同一种生活?
他终于从我身上搜出破成两半的信纸,脸上难以言喻的神情简化成了一种了然,畅快地把我骂了一顿,带回去了。好吧,就让他以为我只是为了我的父母吧,以为我是个为孝求死的笨蛋。那确实是最重要的导火索,但不是全部,而全部是什么,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三
姓死的头号疯子带着一支十三人小队把我爹妈从和顺接了回来,还有十几篓的藏书。我前头干的那些混事让死啦死啦挺不高兴,一路上都在抓紧机会夹枪带棒地呲我,不过大部分我都忍了,因为他说得也没错。回来后他把西岸的情报交给虞啸卿,换回了两个美国人,虞师的美国救世主,但来了炮灰团的两位好像并不打算救我们。
矛盾很快爆发,绅士麦克鲁汉先生无法忍受我们这支压根不会保养枪械的烂泥军队,带着全民协助扬长而去。死啦死啦绝不会这么放他走,他是一旦咬住猎物绝不松口的主儿,有着天才的大脑、磨不破的嘴皮和……一颗剖开了给人看的、绝望的心。麦克鲁汉感到绝望可以一走了之,但我们不能,绝望就是我们的处境本身。
对虞师精锐,美国人大概只是锦上添花,而对我们这群炮灰来说确实接近于救世主。我们不是想把武器弄成垃圾,而是压根没人懂得怎么保养。死啦死啦说尽了所有的乞求后朝车头跪下,他又在赌,用他分文不值的膝盖。我走过去和他跪在一起。两个分文不值的人,为了一群分文不值的弟兄。
他赌赢了,越野车掉头驶回祭旗坡,甩起大片尾气。车一开走,仍跪在地上的我们像两个对空气行大礼的傻屄,茫然地想着:竟然真成了?
土路上的石子儿硌得我膝盖生疼,压根站不起来,一屁股栽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往车上爬。死啦死啦成功留下了人,却好像并不开心,慢吞吞道:我想走回去。
他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还没干,失魂落魄的,显得很可怜。他说完就转过身,幽魂一样迈开步子。司机也听到了,犹疑地看着我,不知道该不该把长官就这么丢在路上。
我叹口气,原路爬下车,让司机自己回去了。腿上的酸麻劲儿还没过,疼得我呲牙咧嘴,好在死啦死啦走得很慢,我跛着腿也能追上。他只瞧了我一眼就把头扭了回去,也是,虽然我们习惯了渣滓的命运,但是在别人面前大声吆喝终归不太好受——何止不好受,死啦死啦看起来好像真的快死了。
我不能让他曝尸荒野,这太丢人了,所以我跟着他。两个人走在一起,虽然伤心还是一整个的伤心,孤独至少能分成两半儿的孤独。
回去之后死啦死啦和美国佬关起门谈了很久,我睡觉的时候才风尘仆仆回来,不再是那副软塌塌的马粪德行,雷厉风行地卸了枪蹿上我的床。我已经被他在这种时候的这类行为训练出条件反射,睡眼惺忪地问:做吗?
他说,不做,长臂一伸将我搂在怀里。这倒是罕见,我放心地闭上眼。
他却还没完:你今天是不是答应了和我一起过江?
我半梦半醒,糊弄道:是是是,明天再说成么?我困死了。
去和顺那一趟成功订正了师部那张老古董地图,但对虞啸卿收复南天门的野心来说远远不够。师座相信美国飞机的航空侦察,然而他终归不是第一个踏上战场直面枪口的人,我们却是,因此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和死啦死啦为第一次渡江准备了很久,要带的弹药干粮,东岸应当做的掩护和时机,死啦死啦见天儿地揪着克虏伯让他背信号,仿佛他背错一个字就会把我们害死。其实也没错,我们这一趟本就是玩命的买卖,上次我们尽可能绕着日军驻点行进,可这次我们就是为了看清竹内的江防,但凡出一点差错只是死得惨和更惨之间的区别。
死啦死啦态度谨慎但心情活泼,精神焕发得仿佛我们要进行的是一场春游。我走在他后面,只有我们两个,背着够支撑五六天的物资。怒江的水声越来越近,昨夜雨后的白雾在太阳升起后已经散尽,风吹草动都清晰可辨。我眯眼眺望熠熠生光的南天门,喃喃道:“我还是想不通怎么就答应了你。”
死啦死啦在扎袖子:“嗡嗡什么,又怕死了?能不能让我看得起你一回?”
我嘴上说“我就转身回去了您能怎么着”,手已经在学他的样子把袖口勒紧、垫上毛巾。死啦死啦自己弄好,又过来替我检查,头也没抬道:“别逼我把你栓裤腰带上。”
我是说笑的,死啦死啦也知道,不插科打诨两句我就要紧张尿了。我低头看着他,缠绕着树枝的钢盔下露出一点鼻尖,我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并不完全出自这场行动。“那感情好。”我嘟囔了一句,他正好整理妥当,扬起脸望着我。这个距离,我们一般会寡廉鲜耻地亲吻。
然而这次没有。死啦死啦咧嘴一笑,极欠揍地冲我挤了挤眼睛:
“孟烦了,”他说,“等这次回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被他这根胡萝卜吊着过了江,又回了来。整趟侦察有惊无险,而竹内埋在南天门下的秘密比我能想到的任何一个都大得多。死啦死啦回来就开始誊画我们现场标记的草稿,出来后仍在那摩拳擦掌,于是我知道这事没完。
我决定先讨上一笔的利息。所谓秘密,当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沟通,只能等到夜深人静,鸳鸯帐暖——防炮洞姑且也算吧——私相授受。我俩把对方拆解得衣衫不整,死啦死啦拉着我往床上倒,我却按着他胸口跨坐在他腰腹上:“团座,”我喊得抑扬顿挫,“您还欠着我东西呢,不记得了?”
他这几天表现得好像完全忘了这回事,可现在我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绝对是装的。死啦死啦的手指恬不知耻地顺着我屁股往下爬,隔着裤子搔弄那个小洞:“什么东西?不然副官先提点一下吧!”
我真气笑了:“就咱俩了你演什么演?”说着抓着裤腰作势起身,被他一把拽了回来:“哎我想起来了,不就是秘密嘛!”他装模作样地想着,手把着我的腰在他的东西上磨蹭:“就那个什么,……你藏起来的美国罐头,是被蛇屁股吃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恨不得扇他一巴掌,被他眼疾手快截住卡到背后,就着这个姿势吻下来。我被剥夺了发言权,好半天才终于在间歇得以喘息:“你大爷的……说话不算话!甭想让小太爷陪你去第二回!”
他正剥我的裤子,轻而易举地拎起我两条光裸的腿,闻言丝毫不以为耻,反而有种喜气:“我就知道你也觉得应当再去一次,真是我的好副官——”
我刚要接着骂,他的驴玩意就猛地顶进来,撑得我几乎失声,勾着他的肩膀急促地倒气。他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言而无信很不应当,又找补道:“我以为一次就够了,谁能想到竹内老狐狸这么狡猾呢?……等下次回来一定告诉你……”
我被他颠得魂飞天外,声音都撞碎了:“骗子……骗子……!”
他一身蛮力,抱我比抱狗肉还轻松,下面操着,上面还在教育我:“你爹说了,人生皆虚妄,别这么执着……来,腿张开点。”
死啦死啦在苟合之时突然提到我爹差点给我吓萎,也忘了再追究他,后面全在浑浑噩噩地任他摆弄。我真不敢想我爹若是知道了我和死啦死啦之间的淫乱关系会作何反应,他这样自诩光风霁月的读书人怕是连听都嫌脏耳,只会立刻翻脸大怒将我逐出家门。不过类似的事多年前他就做过了,而他的光风霁月也并非毫无杂质,所以我现在几乎有恃无恐。
离家后我不再读书,参了军,沾过血,杀过人;没成为一个英雄,反而变成渣滓和逃兵,现在甚至和一个男人没脸没皮地搞在一起。我前半生一事无成,唯有在叛逆这点一骑绝尘。孽畜子呀,孽畜子。
我已经知道了死啦死啦的秘密里没有好话,还是跟着他去了第二回。其实死啦死啦不需要允诺我什么,他不是为了名垂青史壮烈千古,只是想让炮灰团别真的做了炮灰,我既然是炮灰中的一个,自然应当义不容辞。但第二回死啦死啦还真的没忘,我们一身水地爬上东岸,刚进林子,他就邀功一样和我说:“这个秘密吧,其实是这样,那罐头不是蛇屁股吃的,是我吃的。”
我背对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接着想起他上次扯作大旗的那句话:“我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人生虚妄?”想起来又忿忿,“以后做那事的时候能不能别提我爹了?”
他说能,当然能,三两步跳上来,我才发现他又掏出那份地图在看,上面已经密密麻麻标了一半多的批注。“就在和顺,临走的时候,你爹从屋里出来。”他背着手,学那副横眉冷目的表情,“‘人生皆虚妄,恩爱……’什么什么的。说完就让我们把书都带上。”
“……‘Most friendship is feigning, most loving mere folly.’”
“什么鸟语?听不懂。”
“‘友交皆虚妄,恩爱痴人逐。’”我告诉他,“莎翁的《皆大欢喜》。”
“谢谢提醒,要不我还真忘了你也读过书。”他露出森然的白牙对我一笑,然而我无心在意。确有此事,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在家父的庭院里莳花弄草,准确地说是拿着园艺剪糟蹋满墙花红柳绿。死啦死啦找到且兴致盎然地加入了我,三两句就把我连同家父都驳了个体无完肤。我还了嘴,但不多,我说过,他说得基本没错。
我示意他没找到重点:“我是说,不是‘人生皆虚妄’,不是‘人生’。是‘友交’。”
父亲在内室指挥其他人打包书籍,身着作战服的我和死啦死啦呆在庭院,与花团锦簇非常格格不入。我停止了自己幼稚的泄愤行为,死啦死啦还在继续,他没用园艺剪,用的匕首,把花枝削得像根细剑。他被鲜花环绕的场景极其荒谬,说实话我从未想到这一切真的会发生,不是指我爹成了和顺保长这部分,而是我还活着,并且抵达西岸见到了他们。我其实该对死啦死啦说谢谢,和一些其它早该说清的。我盯着死啦死啦的脸,他聚精会神地咬着嘴唇,那句话在我胸口呼之欲出。
“那不是差不多嘛?”死啦死啦端着地图,“都是虚妄,终归虚妄,你们文化人就是忒爱咬文嚼字了。”
就在这时,父亲从内室走了出来,眼神在我俩间转了个来回。在满庭梅兰竹菊、牡丹芍药里猛然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几乎让我以为我还在北平,还是那个之乎者也、提线木偶般的小少爷。唯一不同的是山匪般的死啦死啦,挎着数条枪,屏障一样横亘在我和父亲中间。刹那间好像许多个孟烦了叠在我身上,他的八音盒刚被敲碎就瘸了腿,还没开过枪已经万念俱灰,每一个孟烦了都听到了那句训示。四面八方,似重杵捶钟应在我的业障,几乎震得我灵魂出窍:
“——恩爱痴人逐!”
恩爱痴人逐!
我转开脸,停止回忆那一瞬几欲落荒而逃的显形。“你信这个?”
他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把地图收进筒里。我低头拧衣摆上的水:“都是虚妄,您还侦察个什么劲呢。”
“那您把自己活成个麻花有什么劲呢,现在就去跳了怒江好不好?”
我斜睨他:“下回你想自己去了是吧?”
死啦死啦立刻笑成一朵花儿似的迎了上来:“别呀,爷爷,孟爷爷!你说巧不巧,我想起来了,我要说的不是美国罐头的事儿——”
我装模作样地听他絮絮叨叨求了我好一会儿。其实戏弄死啦死啦也挺有意思,而且我已经不在意他的秘密了。他有他的秘密,我也有我的,既然终归虚妄,又何必说清?
就让一切糊里糊涂又密不可分地继续下去吧,我被死啦死啦压在床上,这样想着。头顶仍是禅达亘古的星夜,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死啦死啦敏锐地用眸子盯住我,鹰隼般的眼神,话语里晕开暧昧的潮气:“想什么呢?”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我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决定这次说一半的真话:“想你的虚妄。”
他默然片刻,将我的手摘下来,脸上有一瞬的惊讶。
“你怎么哭了?”他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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