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危受命
Resigned in danger
2022-07-29|分级 R|字数 32760|进度 6/6
Porsche警官的几次紧急任务。
Action 1
“你是……?”
Kinn穿着浴袍站在房间门口,衣带系得不太规矩,露出底下仍挂着水珠的精干躯体。在如此深夜,这副英俊男子半裸出浴的模样很难说没有什么暧昧的暗示——忽略他藏在门后、握着枪的右手的话。
“您好,那个,是公司叫我来的,”一张KT经纪的名片跟着递过来,“您是K先生吗?”
与他相比,对面的男人穿得有点太严实了。皮鞋配黑色长裤,样式正经得有些老土的腰带严丝合缝地勒住了那把细腰;烟蓝色的长袖衬衫被饱满的胸肌撑出弧度,但仍旧把脖颈以下的皮肤牢牢盖在了衣服下面。
Kinn看向他的脸,男人高得几乎与他平视,肌肤在灯光下显出柔软的蜜色。Kinn说:“你走错了。”
“诶……啊?”男人疑惑地核对了下门牌号,“2806,没错啊?”
房间没错,但人错了。Kinn再次打量了一遍他今晚的“夜宵”,按理说KT经纪办过这件事那么多次,不应该不知道他的口味,今天竟然送了一个全身上下都和他喜好背道而驰的人过来。长得太高,皮肤太黑,骨架太大,看起来就硬邦邦的;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八成还是个处男,难道还要Kinn在床上伺候他?
“叫你来的人告诉你要做什么了吗?”
怀着最后一点希冀,Kinn问道。
男人眨了眨眼。他长了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算是全身上下唯一合Kinn心意的地方,可惜长在了这样一张不解风情的脸上。接着他竟然慢慢地面红耳赤起来,仿佛这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引发了山洪般的遐想。他嗫嚅道:
“做……做爱。”
一小时前。
Porsche刚值完夜班准备回家,算算时间恰好够给他弟弟弄点夜宵。结果门还没有出就被老大在更衣室拦下,告诉他今晚有个十万火急的重大任务,原定的执行警员去不了了,组织决定让他顶上。
Porsche说啥任务啊,这么随随便便换人,怎么感觉不是很靠谱?
老大一脸严肃:知道Theerapanyakul吗?
谁不知道,曼谷最大黑社会,今晚不是还有一个针对他们的行动,我申请半天你都不让我去。Porsche把警服挂进储藏柜,吊儿郎当的,仿佛他才是boss一样。
他一贯是这副德性,老大也见怪不怪地,道:你之前那事,虽然写了检讨书,但禁闭期还没过嘛,实在是没法答应你。不过现在,你发光发热的机会来了!今晚的行动不能让Theerapanyakul的太子爷插手,他一旦现身我们就会功亏一篑,所以你可得把他拖住喽。
Porsche探出半个头来。你说他家老二,叫Kinn的那个?我怎么拖,给他绑局子里来?
老大不轻不重地扇了他脑袋瓜一掌。别给我犯浑,他动不得,Theerapanyakul真倒了半个曼谷都跟着崩盘。你只要保证凌晨两点前他不要跟外界联络就行。
哦,那我把他手机偷了?
Porsche本来是开玩笑的,结果老大一脸凝重地看着他,生生给他看毛了。
你不用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老大清了清嗓子,办法么,倒是已经有了。
Porsche站在玄关,感觉自己已经出了一后背的汗。原来这就是老大的“办法”,让他顶替今晚送给Kinn的小鸭子接近他身边。Porsche觉得这办法还不如叫他去偷手机,他身上穿的还是平时在办公室的常服,比起提供某种撩人心弦的服务更像是来卖保险的。Porsche甚至觉得Kinn根本不会让他进门。
一开始Kinn看起来确实有此打算,但不知怎么又回心转意,把保险推销员放了进来。他似乎把Porsche当成了自己人,当着他的面大喇喇地把枪丢在茶几上,头也不回地问:“洗澡了吗?”
Porsche给自己捏造的人设是不谙世事的纯情少男,比较接近他现下的真实感受,没那么容易穿帮。然而他实在对整个任务的背景信息了解不足,很怕一个行差踏错让Kinn发现什么端倪,直接抬手把他毙了——他自己的配枪没法带进这个场景,只在裤兜里揣了把折叠匕首。此时终于有理由逃去洗手间,Porsche立马坚定道:“我现在洗。”
他两步窜进浴室,然后静静地坐在马桶上开始思考究竟要怎么让Kinn在两点前都分身乏术。选项有:
一,冲出去揍他两拳,把人揍晕(不行,他有枪)。
二,自己先把枪抢过来(万一他有不止一把呢?而且Porsche不敢真的开枪,他知道老大说的对;但Kinn可真的会把他脑壳打碎)。
三,没有三。
Porsche想让马桶直接把自己冲离这个房间。
他当然知道还有一个选项,那就是这个夜晚本来应该发生的事情,他们上床,他们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Porsche再在Kinn睡着后悄悄溜走,深藏功与名。
如果Kinn是个女的,这件事会变得非常简单,可是开门的时候Porsche已经看过了,他胸前好平。
呃,也没那么平。
倒是挺白。
门把转动的声音及时打断了Porsche信马由缰的思绪。玻璃门上显出Kinn黑色的剪影,犹如恐怖片高潮前逐渐放大的画面;外星飞船对准了白宫,大怪兽就要一脚踹翻东京铁塔,而Porsche惊恐地发现自己仍然没有一个选项可行。
Kinn还是把这个不速之客放了进来,大概是因为他脸红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儿好玩,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
多半是装的,Kinn暗自评估他的步态和形体,一副系统受训过恰到好处的样子,经纪公司可找不出这种真材实料。只是不知道是哪边派来,又想做什么。衣服倒是笔挺贴身,打眼看上去没有带枪,不知道是否带了其它武器。
带了也没用。
Kinn倚在门框上,歪着头看向他。“你打算穿这些洗澡?”
Porsche仿佛没料到他会出现,怔愣了一会才道:“没有。”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Porsche在等Kinn出去,但Kinn显然并不想走。
接着Kinn叹了一口气,走到Porsche面前。Porsche还坐在马桶上,抬头迷惑地看着他,用那双简直能勾魂夺魄的眼睛。真漂亮。Kinn没忍住,抬手抚摸他的睫毛,Porsche颤了颤但没躲,喉结滚动,响亮地吞咽一声。
Kinn忽然发现他的嘴唇看起来也很柔软。许是因为紧张,被他自己舔得亮晶晶的,微微张着,很适合喂点别的东西。Kinn用指腹揉上去,传来的触感证实了他的猜想;那人的呼吸急促滚烫地落在他手上。
Kinn觉得今晚可能比他想象得更有意思。“站起来。”他说。
Kinn在替他脱衣服。曼谷地下社会的龙头,Theerapanyakul的少家主,永远被一大堆保镖簇拥着出行的厉害人物,正在帮小警员Porsche解他的衬衫纽扣。Porsche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手指上戴着的家族戒指的纹路,冰冷方正的戒面偶尔随着Kinn的动作硌在他皮肤上。
Kinn过分体贴地把衬衫从Porsche的肩头剥去,露出他完全赤裸的上半身。Porsche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勉力运行出一些结论:Kinn在搜他的身——或者说直接让所有东西都无处可藏。然而这搜查实在太像爱抚,令Porsche回忆起他是如何这样抚摸那些女孩,那些Alice、Betty、Jane,她们教会他享受云雨之欢,却没教会他怎么在此刻应付一个男人。
Kinn的手沿着他腰侧滑到臀上,狎昵地揉捏着。
“裤子也要我脱?”Kinn耳语道。他们贴得很近,耳鬓厮磨,又各自心怀鬼胎。
而Porsche发现自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有反应了。Kinn显然也觉察了这点,一手掐着他的腰,一手探下去轻轻划弄已经鼓起的一团。Porsche咬咬牙,心想脱就脱,自己又损失不了什么——双手解开腰带,两下蹬掉裤子丢在一旁。匕首磕到瓷砖,发出轻微的一声闷响。
Kinn看了一眼,点评道:“没想到你会穿白色。”
Porsche差点翻出一个白眼,险险忍住了。他等着Kinn进行下一步,但Kinn似乎一改策略,准备看看Porsche怎么做。两人再次陷入僵持,这次更加诡异,一个只穿着内裤,另一个披着大敞的浴袍,和赤身裸体也差不多——Porsche绝望地想,离两点还有几分钟?我现在揍他还来得及吗?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不早不晚地响了起来。
今晚的意外惊喜拥有比Kinn想象中更性感的躯体。他之前挑的都是些白净漂亮的小男孩儿,一挤就出水儿,两个腕子能叫他一只手给握住。柔顺的小宠物。
面前这个要说是宠物,也不是往常的小猫小狗之流,看起来更像一匹矫健的马。Kinn半握住他的脖颈,感觉到在丝绸般滑腻的皮肤之下,他的大动脉正在急速跳动。他在紧张,或者兴奋,升高的体温和突如其来的冷空气让他的乳尖鼓胀地挺立起来。Kinn忽然发觉自己没试过的品种也别有风味。
他得想办法尝尝这个男人。不管他是为什么而来,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Kinn今晚下定决心要骑一骑马。虽然这匹马看起来不太情愿,还有点傻愣愣的。
而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理论上今晚Kinn没什么事,他知道Big带了一批人跟着Chan干活儿去了,但那件事是Kim在负责,无论如何找不到他这里;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打算去接一下电话。
然而他刚刚转身,便被一股猛然袭来的巨大力量扑在了墙上——Kinn几乎就要应激地挥出拳头,直到下一秒两片唇瓣贴上他的,一条毫不矜持的舌头长驱直入,不由分说地席卷过来。
Kinn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挑衅过;那人吻他的样子像在夜店里轻佻地吻一个醉酒的女孩。他的胜负欲和性欲在同一时刻被轰然引爆,令Kinn立即以千百倍的凶猛回敬,手跟着向下摸索,轻易就握住了Porsche情欲的缰绳。
-
Jom听到这里,嘴巴慢慢地张成“O”型,完全被这个罕见的、意想不到的、震撼人心的八卦惊呆了。他的同窗兼同事Porsche端着杯咖啡缩在茶水间的小角落,看起来很想和旁边三个月没人浇水的残花败叶一起告别人世。
虽然很残忍,Jom还是选择跟随本能问道:“然后呢?”
Porsche眼神空茫。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他们大干一场,用光了酒店抽屉里的保险套, Kinn最后还内射了一次。注,Porsche自己要求的。没人告诉过他和男人做爱那么爽;或许只是和Kinn做有那么爽,毕竟Porsche没有对照组。
他们喝掉了半个冰柜里的酒,香槟混威士忌?他只记得Kinn把那些液体浇到他身上,酒是冷的、舌头是烫的,他在狂乱的快感中以为自己已经升上了天堂。Porsche真希望自己醉得再厉害些,足够忘掉一些浪荡到使他无颜再穿着制服上班的场面——比如他吃了一些他从出生到昨晚和Kinn滚上床之前从没吃过的东西,心甘情愿地,好像他真的很想要。
他那时确实很想要。Kinn似乎在中途接起过什么电话,可他俩都已经无暇再去关心:酒店最见多识广的保洁人员也一定会为那个房间的混乱程度大吃一惊。
勤恳的上班族生物钟在第二天早上拯救了Porsche。他头重脚轻地爬起来,懵懂地坐在仿佛第三次世界大战后的遗迹里;他的任务对象睡在他大腿旁边。如同海水退潮般,前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渐次回到他的脑海,Porsche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好不容易把衣服兼两只鞋找齐,仓皇地逃了回来。
Porsche咽下一口咖啡。“昨晚顺利吗?”
“顺利,头儿挺高兴,没想到你还真能办成。”
看来Kinn也应该知道消息了。Porsche喝着咖啡,感觉在提前饮下他的孟婆汤。Kinn肯定会怀疑自己,然后立刻把他单薄的背景查个底儿掉。虽然Porsche没有用自己的真名,但是——
“Porsche,你在这儿啊,有人拿着你的照片找你呢!还说你叫Jom,我一看这不是Porsche嘛!”
——但是,他的假名似乎也起不到多少遮掩的作用。Porsche僵硬地转过头去,看见那位热心同事身后露出的半张脸。冷淡又骄矜的,一枪打进他眉心也毫不意外的脸。Porsche感觉自己颈椎骨的每一节都在艰涩地咔咔作响。
紧接着,那张脸眉目微动,竟是冲他转瞬即逝地笑了一笑。
做得好啊,Kinn用唇语无声地说,P-o-r-s-c-h-e。他把每个音节都缓慢而暴戾地咬在齿列之间,令Porsche回忆起昨晚他如何用同样的方式折磨自己敏感的耳廓,让他痛苦又快乐地求饶。
他现在也可以求饶,如果有用的话。
Kinn看着Porsche的脸,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他能感觉到Porsche在害怕。折磨猎物果然很有趣,他想,Porsche应该还不知道警方私下里和Theerapanyakul交换的利益,那么Kinn就还能再这么拿捏他一会儿。
Kinn几乎一醒来就开始怀念在Porsche身体里的感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马,在他的地盘上撒完野就跑,他可不能这么放他走。像抚摸鬃毛般,Kinn款款走近Porsche,风度翩翩地面向了他:
“别怕,既然我在这,就不是来杀你的。”
凝视着Porsche浅琥珀色的瞳仁,Kinn温文有礼地补充道:
“我们——来、日、方、长。”
Action 2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Porsche端着托盘一脚踏进这座琉璃宫似的拍卖会现场,不自在地正了正领带。
要不是这次任务,他一辈子也进不来这种买杯酒要花半年工资的地方。好不容易进来了,却还得看着别人喝——Porsche弯下腰,冲面前的客人堆出个假笑。看清是个美女后他的笑容终于诚挚了些,直起身时视线还恋恋不舍地流连了一会儿:毕竟他今天的目标是个中年男子,据情报所说,还患有谢顶。
Porsche一边往内场走,一边向通讯器里抱怨:“头儿,下次别让我做场内接应了行不行?我又不是不能带队——这领带快把我勒死了!”
老大在指挥车上坐镇,美滋滋地把脚翘在中控台上抽烟:“没说你不能带,但你看兄弟们穿上西装也不像那个样儿啊!你委屈一下,把俄国佬抓回来,Kinn少爷的事我替你想办法怎么样?”
Porsche冷笑一声。“你想办法,你上回的办法差点把我害死了。”
“哈、哈哈,也、也不至于吧!那天他不就和你说了两句话,然后就去找局长了嘛!”
Porsche怒从心头起,很想大骂你懂什么,又想起下半年该轮到自己升职,只好咽了回去,狠嚼了两下口香糖。
自那之后他天天提心吊胆,行事分外小心,本来就怕鬼的一个人更加风声鹤唳,为此摔碎了家里的好几个碗,精神和物质损失不可估量。但Kinn可能是事多健忘,并没有如约找他麻烦,因此Porsche渐渐从心怀侥幸变成了理直气壮,感觉这段孽缘应该是已经翻过篇儿了。
聊天并没耽误Porsche的正事。他目光一扫,内场仅有的几个秃顶在水晶灯的照射下分外夺目,几乎不用花什么力气就能锁定他想找的那一个。Porsche缓缓向那个卡座走去,中间还绅士地对一位递来秋波的女士回以微笑——某些意外并没有减损他在异性中的魅力值,他的生活确实在那个晚上拐了个大弯,直接过山车一样拐上了半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回到地面、回归正轨。Porsche走到他的任务对象身边,谢顶、肿泡眼、酒糟鼻,咧开嘴时露出一颗黄澄澄的金牙;但Porsche礼数周全。需要香槟么,先生?
一只手从斜里伸出来,白皙修长,戒指搭在玻璃杯上清脆一响。
Porsche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太关注俄国佬,甚至没注意卡座夹角的视野盲区里还坐着个人。这次他倒是穿得齐齐整整,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坦诚相对:红丝绒的渐变西装挺拔贴身,同材质的黑色领结谦卑地托着他尊贵的颈项,而非如Porsche脖子上的这根时刻计划着将他谋杀。他们两个现在都穿得十足体面,但Porsche望着Kinn的眼睛,脑海里却还是充满了一些雪白的、红艳的,对比强烈、不可言说的……画面。
Kinn从托盘上拿走了那杯香槟,俄国人也拿了一杯。接着他们继续谈起了先前的话题,Kinn的动作和话语之流利,让Porsche终于放心地把憋着的那口气呼了出来,相信他确实已经忘了。
应该的,那么无足轻重的小事,Kinn甚至都用不着来找他。Porsche控制自己不要撒腿就跑,尽量匀速地离开了卡座,同时不忘在通讯器里报点。之后的部分就和他这个场内接应没什么大关系了,他现在只要撤出——撤出——
Porsche低头看了一眼托盘上幸存的几杯香槟,仿佛鸟儿数它珍贵的鸟蛋、士兵清点留下的战友。在撤出前他可得把它们照顾好了。
于是Porsche携着他的小可爱消失在走廊中,没有注意身后那道意味深长的视线。
Kinn把目光从那个细腰长腿的身影上收了回来。Porsche穿西装比Kinn想象中更好看,只是不知道这一套是从谁身上扒下来的,衣袖略短但腰间又宽,给整体美感造成了一些妨碍。
面前的俄国人已经对漫长而毫无结果的谈判有些不耐烦,冷脸倚靠在沙发背,话语隐含威胁之意:“如果Kinn先生不同意我的条件,那件东西是不可能交给你的。”
“您这话讲的,好像我们要空手去抢一样。”Kinn无辜地挑了挑眉,“Theerapanyakul做出的让步您已经看见了。我们不是没有底线的。”
“但是——”
“抱歉,”Kinn彬彬有礼地站起身,“失陪一下,我稍后回来。”
俄国人看起来还想抗议,可Kinn只留给他一个不容置喙的背影。他耐心本就不多,在看到Porsche后直接耗尽,不愿再跟一个长嘴的酒桶周旋。Kinn几步从人群中穿过,按亮通讯器,开门见山道:“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Kinn少爷。拍卖会开始就可以动手。”
“货我要完好的,人就不用了。”Kinn轻描淡写地吩咐,“今天来的不止我们两拨,叫Chan注意点。”
随着他话音落下,内场穹顶的最后一盏水晶灯也熄灭下来,只剩每个卡座上幽幽荧荧的小灯,和钻石拍品折射的璀璨亮光。主持人激昂的话语响起,Kinn却已经毫不在乎身后发生的一切般,直接踏进了黑暗中。
Porsche觉得人的运气守恒。有过那么失序混乱死里逃生的夜晚,就会有现在这个满面春风飘飘欲仙的良宵。喝不起的酒自有它贵的道理,过去Porsche会说这话是放屁,而现在的Porsche亲身体会、双手赞成。
他甚至体贴地把酒杯送回了后厨。再见了宝贝儿们,钟声已经敲响,他得把水晶鞋还回去了,否则早晚要被领带绞杀于此。当然在那之前Porsche要先去趟厕所,被领带勒死和被尿憋死,哪个都不是他喜欢的死法。
Porsche欢快地推开厕所门,唱着歌尿完,洗手时还在哼小调。通讯器里传来行动开始的命令,局里蹲了这个俄国佬很久,这次终于打算费些力气活捉他,从他嘴里挖出点大的。他会被套着黑头套抓回去,而Kinn——还会跟个王子一样好好地坐在那里。
Porsche记得自己曾经怎么向老大痛骂他们同流合污,而那个往常总是嘻嘻哈哈的男人平静地回复说,没有完美的正义。看看你身边,Porsche;我们力量有限,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你做这份工作,有多少是为了工资,又有多少是为了你理想中的那种正义?
让他们狗咬狗去吧,老大最后说。曼谷这么大,一部分人住在地上,一部分人住在地下;总要有个灰色地带的。
Porsche停下动作,任水从龙头里哗哗流下,在池中越积越深。他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人:那天他也是这样沉默,像有一部分已经死去。但Porsche不能死,他也不会死;他还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屈服。Porsche低下头,把整张脸浸在水里,让那种锤击太阳穴的冰冷逐渐镇静因为酒精微热的大脑。
突然一只手按住了他,将他的脑袋死死按进水中!Porsche一惊,手立刻向后一挥,接着便顺着触感传来的方位一个狠踹;那人挡下后猛击他的膝弯,差点令Porsche直接跪倒,仓促间呛进一口水,立刻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
溺水时一旦挣扎只会越呛越多,Porsche心道要不要这么点儿背,到底是哪个操蛋的王八龟孙儿使这种下三滥的阴招——意识模糊时却忽地被人掐着衣领从水里提起,马上开始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恍惚间Porsche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疾不徐如春风拂面,好像把自己害得这么狼狈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好久不见,Porsche。没想到你还在这里‘兼职’,真是一个好大、好大的惊喜啊。”
说实话,Kinn自己都很难解释现在的行为和心情。他们和曼谷警方互相掣肘并非一天两天,该哥俩好的时候浓情蜜意,翻起脸来也毫不留情;局势需要再度合作,还能既往不咎。因此他没必要记得这种被随意丢出来的小角色——Kinn看着Porsche咳得泛红的脸,水从湿淋淋的发梢滴下,弄湿了他的衬衣。
Kinn本来确实快忘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但是一看见Porsche, 看见他漫不经心冲着自己走过来的那副样子,Kinn就觉得有根青筋同在时他头上和身下勃勃跳动。是你自己送上门的,Kinn想。他猜警方今晚在这里也有行动,只是不知道针对什么。
Porsche终于缓过劲,站起来抹了把脸。接着他一言不发,一拳招呼到了Kinn的脸上。
他们以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在狭窄的洗手间里大打出手,彼此都没有顾忌脸面,使用了颇多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毕竟他们已经是做过爱的关系,一日夫妻百日恩,情到深处用脚踹,按照这种计量方法,Porsche觉得自己一定已经爱Kinn爱得死心塌地,他对自己也差不多。
两人硬是依靠肉体制造出了电钻装修般的响亮动静,还有余力在间隙动嘴皮:
“你是不是有毛病!”Porsche被反剪双手仍然在不依不饶地大喊,“不就是坏你件事,我知道你都讨回去了,怎么还这么记仇!”
Kinn精心打理的头发被薅得全乱,鸟毛一样垂在额前,仍旧难以遮掩他的愤怒:“谁记仇?谁一声不吭上来就打脸,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
Porsche一个鹞子翻身把Kinn掀倒在地,大腿死死夹住他的脖子:“上个床而已,我还没叫你付我钱呢!你才不要脸!”
“我付你钱,”Kinn挣脱出来,把Porsche整个人掼到墙上,几乎要被他气笑,“我看你爽得都晕了,也该是你付我钱!”
两人鼻尖顶着鼻尖,恶狠狠地四目相对,喘得像两只刚打完架的狗,全然不顾争吵的内容已经离题万里,滑向了无比荒谬的深渊。
Kinn磨了磨牙,看起来很想咬Porsche一口,又想起还有正事,冷酷道:“今天你就在这给我好好待着,别再给我搅黄了。”
如果不是被Kinn挟着,Porsche似乎真的能咬他一口:“你谁啊你就命令我?”
“哟,”Kinn有点意外,“之前看见我不还夹着尾巴么,胆儿长出来了?”
“谁让你想淹死我,”Porsche瞪他的眼睛圆滚滚的,末了还是补充说:“……而且我看你身上没带枪。”
Kinn正欲张口,却听见门外传来讲话的声音。是俄语。他迅速和Porsche对视一眼,瞬间便知道Porsche的来意也与俄国人有关——紧接着洗手间的门被推开,沉重的脚步声隔着转角响起,近在耳畔。
好极了,Porsche心想。他先是差点被Kinn淹死在水池里,然后和他大打一架,最后因为任务目标要进来上厕所,在架还没打完的时候就被Kinn推进隔间压在门板上,脚缠着脚肉贴着肉,严丝合缝地跟押罪犯似的。好极了。
还不能张嘴骂他。
Porsche的通讯器还在尽职尽责地工作,“门口准备,等人出来就收网”。同一时刻Kinn也收到了他想要的好消息,两人目光相交,彼此都——以一种没有必要的心意相通——松了一口气。
放开我,Porsche用口型说,附带一个肘击作为强调。
隔壁挂了电话,正在解皮带。Kinn从背后压近,嘴唇贴着Porsche的耳朵,用气声道:其实我带了枪。
Porsche刚想说别逗了,你全身我都摸过了,就感觉一个硬而热的东西顶上来,只是位置有些靠下,几乎顶进Porsche的臀缝。Porsche被压在Kinn与门板之间,每一丝反抗都只会像邀请一样蹭在上面;于是他急中生智,狠狠踩了一脚Kinn的皮鞋。
Kinn粗鲁地把手伸进他衣领,隔着衬衫掐了一把Porsche的乳肉;后者吃痛地一缩,被Kinn趁着冲水声翻过来再次压住,大腿根嵌进他两腿中间。
“别害羞啊,”他说,“我看你也挺硬的。”
Porsche一口咬住Kinn的侧颈,让他见识了点更硬的东西。两人噼里啪啦在巴掌大的空间里过了几招,听见隔壁水声渐小,又同时收了手。
Porsche皱着眉无声道,我不能让你杀了他,这次要活的。
Kinn看着他的脸,水迹还没干,一颗小水珠顺着鬓发从下颌滚落下来。谁说我要杀他?我只要货,人你们拿去。
Porsche始料未及,准备的一箩筐狠话突然无处倾倒,沉默而尴尬地听着俄国佬洗完手、推开门,叽里咕噜地被套走了。
洗手间里陷入一片寂静,Porsche好像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拔腿就要溜:“拜拜,我走——”
Kinn好整以暇地拎着他的衣领,像拎一只猫一样把他拎了回来、丢在墙上;手已经解开他的裤链伸了进去。
“这样有点不讲礼貌吧,Porsche警官。”Kinn心情很好地揉捏着那根已经硬挺的东西,看着Porsche的呼吸渐渐和他手上的动作同步,“畏罪潜逃,是不是得罪加一等?”
Porsche胸膛起伏,仰靠在隔板上睥睨着Kinn,这姿势甚至有种他在自上而下俯视的错觉。他们衣衫凌乱,已经完全褪去了原本体面的皮囊,衣服下面甚至还有被对方揍出的淤青;在这样一塌糊涂、剑拔弩张的境地里,Porsche却觉得自己疯了似的硬得发疼。
“谁潜逃了,”他喘息着,还是狡黠地笑起来,舌尖在唇上湿滑地打了个圈;手顺着Kinn的大腿摸上去,礼尚往来地探进裤子里:
“——先说好,这次我可不付钱。”
Action 3
从遇见Kinn开始,Porsche就觉得自己的生活被一种邪恶阴险的不可抗力扭曲了,陷入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倒霉中。后来又第二次遇到Kinn,更坚定了他要去做做功德、拜拜佛的想法,希望真佛能把Kinn这座大佛请走。然而局里最近忙得不可开交,Porsche就只能把这件事一拖再拖——拖到他的坏运气又应验了。
今早上班前Porsche先是找不到手机,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才从脏衣篓的某个裤兜里掏了出来,接着一个手滑摔到地上磕了个角;接单的出租车司机要么还没背熟地图,要么就想赚点零花,拉着他在街上多转了好几圈,不仅害他差点迟到,下了车还险些撞上一辆摩托;Porsche满头大汗地向会议室狂奔,祈祷自己千万别是最后一个到的,结果开门的瞬间还是被满屋子的人齐齐行了注目礼。
而在众多含义不同的视线中,他终于找到了今天不幸的源头:Kinn双手交叉搭在桌上,看见他进来,冲他挑了挑眉。
Porsche握着门把手呆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司机之所以多开了十分钟是因为他没有开往警察局,而是直接开到了Theerapanyakul的老巢。
然而Kinn旁边的老大正挤眉弄眼地示意Porsche赶快入座,周围也都是他认识的同事,因此自己应该是没有走错。Porsche犹犹豫豫地迈步进来,开口道:“所以今天,是……庆祝Theerapanyakul终于落网?”
老大脸上的笑容像是马上要四分五裂地崩开。“Porsche,闭嘴。”
Porsche颤巍巍地抬手,好像Kinn是房间里突然冒出来的鬼一样:“那他……”
“局长邀请我作为特别援助参与此次行动。”Kinn戴着家族戒指,却在警察局的椅子上坐得稳稳当当,还有余裕指点搞错状况的警员,“别总把我当敌人,Porsche。我不能做一回热心市民吗?”
Porsche扭头看向投影。他知道Kinn说的是什么行动,他们最近为此熬的大夜已经数不胜数,终于熬到了任务目标在曼谷安稳落脚。她选了一家安保完善、呼吸空气可能都需要VIP资格的超五星级酒店,当时把老大愁得够呛,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他们的人安排进去。
投影上赫然是他们日思夜想的酒店工程图纸。“所以那家酒店——”
“——是我的,”Kinn含笑看着Porsche,“现在能乖乖坐下了吗?”
散会的时候Porsche被老大单独留了下来,和还没有走的Kinn一起,仿佛两个打过架被班主任要求和好的小学生。老大重重咳了两声,又搓搓手,使眼神使得眼圈快抽筋了,奈何Porsche岿然不动,最后还是自己张了嘴:“Kinn先生,Porsche他不是那个意思,您别往心里去。”
Porsche刚想说我就是那个意思,眼睛瞥到投影,又咽了回去。Kinn倒是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样,站起来理了下袖口,温和道:“没事,我知道,我们俩还挺熟的。”
他伸手拍了拍Porsche的肩膀,手指沿着脊背从后腰滑下去,痒得Porsche一哆嗦,差点条件反射给他一下子。Kinn恍若未觉似的,继续道:“有过一些,深交。”
距离为负的那种。
老大看起来很高兴:“那就好那就好,毕竟Porsche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之一,要经常待在那边,还麻烦您多多关照。”
Porsche嗖地回头盯着老大,感觉局面又变成了Kinn是他爹,来给他开家长会。两人在Porsche一言未发的情况下和和气气地达成一致,老大临出门前还隔空点了一下Porsche,意思是“老实点别捣乱”,随即嘭一声关门走了。
Porsche吹了声口哨,终于找到机会把他憋着的坏话吐了出来:“你不是被谁夺舍了吧,大老远来给条子做慈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转了性了。”
“我在你心里的形象也太差了点。”Kinn合上平板,“想听实话吗?”
Porsche一屁股坐在会议桌上,长手长脚地摊开,一副我倒要听听你放什么屁的样子。Kinn又看了一眼墙上的图纸,随意得好像那只是张购物小票似的:“其实很简单,因为你们的任务目标本家也在盯。警方知道这件事,找到了我,跟我说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是最稳妥的法子。”他耸耸肩,“我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没什么坏处。”
Porsche咬着嘴唇听完,没有说话。道理是这个道理,真见识到Theerapanyakul横行黑白两道的事实还是让他有些无言以对。
Kinn叹了一口气:“和我合作就让你这么难受?如果是这样,你可以申请调离。”
Porsche瞟他一眼,从会议桌上一跃而下,本来不想理他,但嘴上还是忍不住道:“没有被人按着跪在瓷砖上难受,你个混蛋,我膝盖青了好久。”
Kinn的眼睛弯起来。“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
两人眼神在空中交锋了几个来回,彼此都清楚这笔账追究到最后只会是半斤八两,因此又很快撤了回去,默契地一个收公文包、一个关投影,和谐友爱,秩序井然。
Porsche得承认,他们之间的第二次在快感上没有打丝毫折扣,甚至因为地点特殊,还要再翻上几倍。当晚他确实喝了几杯香槟,然而不足以乱性,让Porsche全程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怎么从衣冠楚楚沦落到荒淫无度,而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显然对此难辞其咎。
他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某些不知怎么竟然找到了工作的笨蛋设计师总是把插座设计在撅着屁股才能够到的黑暗深处——随即立刻从Kinn目光所及的位置读懂了他的想法。Porsche赶紧叫停:
“别,在这不可能,有监控。”
Kinn玩味地看着他:“哦——在‘这’不可能。”
Porsche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想杀了他,可是脸又红了。Kinn真是不懂,性事里那么放得开的一个人,怎么两句话就能脸热成这样?就像他也不懂自己在执着什么,却还是在关门前用Porsche的手机拨了自己的号码。
“那家酒店,我最近会住在顶楼。”Kinn用着老板吩咐秘书的严肃口吻,却讲着只有他俩才懂的深夜秘事,“等我电话。”
Porsche被Kinn这种无耻言行气得差点转身给他拉黑:老子有合法工作,正经上班打卡的,你当是招男公关呢!男公关还收钱,我辛苦一晚,第二天腿都哆嗦,你拍拍屁股走了!
然而指尖悬在屏幕上,又转念一想:Kinn没付钱,自己也没付啊!虽然他背景复杂了点儿,不是很拿得出手,但好歹也算个二代,而且健身规律、技术过人、肤白貌美,折算一下,好像也没有很亏。不能因为Kinn稍微有点钱,就觉得是他找的自己;明明是自己白嫖了他,他射一发,自己赚一发!
而且一旦他俩上床,就说明Kinn不能抄着家伙出门从事什么违法犯罪的不良活动;每做一个晚上的爱,曼谷就多一个平安夜!这是什么,这是Porsche警官以身饲虎,今年局里的最佳先进个人不颁给他有点说不过去吧!
Porsche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到岗没两天就先发制人,给Kinn拨了电话。那头似乎还有点忙,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背景传来遥远而密集的枪响。Kinn问:“干嘛?”
他声音里有剧烈运动后轻微的喘,瞬间令Porsche想起他撑在自己上方,额发散下来、随着耸动规律起伏的样子。他说:“就,……干啊。”
Kinn低笑了一声,接着Porsche耳边爆响,应该是Kinn近距离开了枪,差点没把他震聋了。那边又一阵杂音,最后终于安静下来,Kinn说:“前台录过你的指纹了,晚上上去等我。”
当晚Porsche身体力行地测评了该酒店的高档按摩浴缸,感想是滑不溜丢,害他完全抓不住,都快被捅穿了还一个劲地往Kinn身上坐,好像在欲拒还迎一样;浴室灯也太晃眼,晃得他流了好多眼泪。
Kinn不但没有受到白天鏖战的影响,相反更加动力十足,又掐又吸地把Porsche身上弄得到处是印,还有余裕调侃他:警官,别流水了,再流都漫出去了,多浪费呀?
Porsche声音已经断断续续的,被水声和肉体撞击声冲得软绵绵地散开,仍然忍不住反唇相讥:还不是你堵不住……
于是之后一整晚没再能说出半个字来,好在第二天早上不是他的班。之后Porsche又择日测评了一下沙发、地毯、办公桌、落地窗等等,有时勤奋一些,一天能测好几处,颇受老板Kinn的表扬。
如果说Porsche之前还对他们的关系怀有疑虑,到了现在他终于能够确定,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炮友。倘若泰国举办身体契合度大赛,哪怕他谦虚一点,拿个前三也毫无问题。
Porsche还把这个感悟分享给了Kinn。自从他发现Kinn对取自己的小命没有兴趣、也无意干涉他渺茫微末得几乎看不见的职业前程之后,他在Kinn面前着实放肆了很多,尤其他们现在又成为了不情不愿同时你侬我侬的同事关系。Kinn当时正坐在餐桌边看报表,闻言抿了一口酒,很是无语道:“……你成天都在想什么啊。”
他们两个不知怎的,推着时间推移,逐渐有了两个人共同待在这个房间里、却都穿着衣服且没有进行任何儿童不宜活动的时刻。Porsche纯是来蹭这个房间的豪华顶配,正在用一个长得像外星人脑袋的吹风机吹头发:“怎么着,夸你两句还不乐意听啦?我成天想抓你罪证、给你关大牢里去,这样满意了?”
Kinn长叹一声,心想这张嘴还是被填满的时候比较可爱,想着想着有点心猿意马,赶紧重新看回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我们的产业完全合规合法,还是纳税大户,不要总用你那贫乏的想象力揣测我们是不入流的黑帮。”
尽管不太情愿,在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后,Porsche也得承认Kinn这句话基本没错。以这次联合行动为例,警方和Theerapanyakul都在蹲守任务目标的接头组织,而后者明明可以使用许多种不上台面的手段从眼皮底下的目标嘴里把东西撬出来,但出于良好的公民素质,也或者不想让自家的酒店沾上什么凶杀案,理智地选择了时间更长却更稳妥的方式。
“你有没有想过,目标可能不会在曼谷接头?她在其它城市都很谨慎地隐藏行踪,却在曼谷这么高调行事,总感觉有点蹊跷。”Porsche说着,因为自己的头发已经干了,用吹风机对着Kinn的脑袋呼呼地吹,吹得报表纸页都翻卷起来,被Kinn瞪了一眼才老实了。
“据我所知,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因为有消息说,她是奔着Theerapanyakul来的——”Kinn一把抓住Porsche在他大腿上作乱的手,“还有两页,等不及了?”
Porsche眨巴着眼睛:“怪不得你最近都住这儿。”合着是钓鱼呢。
Kinn高深莫测地研究图表:“一方面吧。”
两人都一言不发地装了一会儿,最后Porsche先忍不下去,一把抽走了那几张破纸,长腿跨坐到Kinn的身上,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太熟悉,很快就如干柴烈火般躁动起来。Porsche被推着仰倒在床上,衣襟大敞,急不可耐地等Kinn来采摘:“你快点——”
啪地一声,整个房间突然陷入黑暗。两人迟滞了半秒,Porsche问:“停电了?”
Kinn往灯火通明的窗外看了一眼。“不,是有人动了电闸……”他放轻了声音,但语气中的可惜之意仍然分外明显,“感谢他吧,不然明天你本该下不了床的。”
Porsche啧了一声,虽然下面还硬着,也只能认命地爬起来穿衣服:“现在怎么办?你的人呢?”
Kinn的瞳仁在应急灯光下被照成两点亮色。“为了诱饵做得像一点,这层没留人,都在下面。”
Porsche难以置信:“你当时跟我们说这层你负责,叫我们别插手!你就负责成这样?”
“小点声,过来。”Kinn穿裤子也穿得有点费劲,咬牙强行扣上了,带着Porsche进客厅打开保险箱。小冰箱一般大的箱子,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枪械子弹,还有点催泪瓦斯之流,活脱脱一个微型军火展览会。
Porsche职业病发作,扫了一眼道:“还说自己是良民,你这一半都违反私人枪支持有法。”
Kinn将子弹上膛。“喔,那你一会空手出去吧。”
Porsche立马翻脸道:“我要这支。”
两人分零食一样瓜分了保险箱里的东西,蹑手蹑脚地摸到门口听走廊的声音。Porsche看向蹙眉贴着墙的Kinn,打死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和面前这人上演这种亡命鸳鸯的戏码。他抬手戳了戳Kinn:“所以你的计划是?”
“楼顶有一架直升机。”Kinn说。
Porsche等了一会儿,没下文了,于是问:“然后呢?”
“然后等楼下的人收到信号上来瓮中捉鳖,剩下的随机应变。”
Porsche想说这算什么计划,但因为也没有别的可执行,便忍住没有说。Kinn忽然低下头来看着他,道:“你想走的话可以走,这本来也不是警方的职责范围。”
“我走哪啊?跳楼?”Porsche白了Kinn一眼,又发现他的头发之前被自己吹得有点乱了,忍不住伸手理了一理。Kinn似乎有点迷惑,定定看着他;他们不上床的时候鲜少做这般亲昵的事。Porsche收回手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欲盖弥彰地转开了脸。
楼道尽头传来簌簌的脚步声。两人凝神听了片刻,Porsche忍不住开口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自从遇见你,我的运气就变得很差?”
“没有,”Kinn回答,“我只知道今晚我们的运气不怎么好。”
他们都能听出来,今夜不速之客的数量远远超出了预期,细密地逼近过来。
“看来他们确实不太喜欢你。”Porsche揶揄道,“我负责左翼。”
“我右翼,”Kinn压下门把,“真难想象,不久之前你还想揍死我。”
“彼此彼此。”
“终于愿意和你心中的不法分子并肩作战了?”
“你好歹还是曼谷市民呢,”Porsche微微弓下身,蓄势待发的姿势。“保护公民是我的职责。”
Kinn笑起来,凝视了他一会儿,好像在评估Porsche是说真的还是玩笑话;接着他松开了手。门把一声轻弹,寂静中犹如平地惊雷,奏响了枪林弹雨的序章。然而Kinn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一字不落地送进Porsche耳中:
“真希望你今后都能这么想。”仿佛叹息又仿佛许愿般,他说。
Action 4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开头平平无奇、继而活色生香、接着变故陡生、最后有惊无险的夜晚。Kinn那个看似破破烂烂的计划竟然奇迹般地基本按他的预想执行,不知是应该感谢他多才多艺的直升机驾驶技术,还是那有备无患的一整个保险箱——
或许应该感谢原本计划中没有的那个人。Kinn看向不远处的Porsche,检查实在做了太久,他看起来又困又累,还有点灰头土脸,被医生撕开血压袖带的声音倏地惊醒,狠命眨了几下眼。
Kinn走到他身后,捏了捏他的肩颈。Porsche仰起脸来:“你没事吧?”
他们下飞机后被接到了Theerapanyakul家的私立医院。之前大张旗鼓团团围住他们的医生已经散去,剩下的人三三两两地收拾仪器,深夜的宁静再次一点点回到了这个房间。
Kinn答:“没什么事。倒是你,”他指尖点了点Porsche左臂上那圈薄薄的绷带,一枚小小弹片的杰作,“本来应该连这点划伤都没有吧。”
像是被那道截断了小麦色的惨白所刺激,Kinn几乎毫不掩饰地问:“那时候为什么推开我?”
他收回去的手热热地拢着Porsche的肩头,热量顺着血肉升上Porsche的脑袋,让他本来困倦的神志更加模糊。最后一个医护人员也退出去、关上门,只剩下时钟走针轻微的咔哒声,一下下地拨动Porsche的神经。他嘟囔道:“……都说了我保护你嘛。”
如果是曾经的Kinn,多半会说“先保护好你自己吧”,也可能是“Porsche警官未免也太轻视我了,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总之如同他们过往的多数对话一样,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像是要用言语的交锋将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紧密勾连。然而在今时今夜、此情此景,Kinn罕见地把那些话吞了回去。
Porsche又困了,歪着头打盹儿。这个角度Kinn只能看见他的发顶,比Porsche本人柔软许多的头发乖顺地垂着;再往下是T恤歪斜的领口,布料的阴影掩住了Kinn数度流连过的奶与蜜的乐园。Porsche腰上还别着一把Kinn保险箱中的收藏,他却浑然不觉似的,倚在Kinn身形投下的暗影里,几乎就要直接在椅子上睡着。
“嘿,”Kinn拍拍他,“起来,别在这睡。”椅子又平又硬,明天全身都会疼。
Porsche费力地睁开眼爬起来,想摸出手机打个车,又想起身边就有司机可以使唤,抵着桌子跟Kinn讨价还价:“我救你一命,你送我回家,是不是很值?”
“行了,”Kinn轻声说,“用不着贫嘴,我送你。”
Porsche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今天的Kinn为何这么好说话,得了许诺便眯着眼睛跟他往外走,时不时睁开一条缝儿防止撞到墙上。Kinn发现后无语地卡着他的腰将人提在了怀里,怕他没被子弹打个好歹,倒是撞墙撞出脑震荡。
把人卸到副驾驶的时候Kinn还在想,平时做到半夜都不见困,龙精虎猛的,今晚真是折腾着了?
Porsche无法回答他的疑问,呼吸绵长平稳,已经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Porsche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被Kinn叫醒,怀疑自己失忆了。他看了看身下洁白厚实得宛如豌豆公主的大床,又扫视一圈房内奢华内敛得过于陌生的装潢,视线最后落在了床头穿着睡袍的Kinn身上。
Kinn泰然自若地说:“早。”
Porsche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丢上了舞台却没有看过剧本的演员。“……早……?”
“——所以,因为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家地址,你就把我带回你们家来了?!”
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依次照在精致的餐具、热腾腾的早饭、悠闲地阅读早报的Kinn和无语凝噎的Porsche身上。睡眠确实给Porsche充了不少的电,让他能够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不遗余力地挖苦Kinn:“我以为你连我的身份证号都会背了呢!”
“Porsche,我没有那么闲。”Kinn无奈地看他一眼,但并没有否认自己确实知道他身份证号的那部分。
“现在好了,”Porsche似乎把他的怨恨全部发泄在了食物上,拿全麦面包凶狠地刮着碟子里的果酱,“你家这个深山老林连车都打不到,我今天早上又要迟到了!”
Kinn有些疑惑。“昨晚不是结束了吗?今天不放假?”
“你以为像你们似的,砰一枪,完啦?”Porsche喝矿泉水似的两口灌下瓷碟里的咖啡,没有给拉花一点眼神,“我们要写报告的好不好!而且,少爷,”他擦完嘴,嗖地站起来,“以防你不知道,今天是法定工作日。”
Kinn盯着Porsche,觉得睡美人的精髓可能并不在那个“美”,而在于那个“睡”。他开口道:“以防你不知道,我今天要出门,本来是能顺路捎你去上班的。”
本已打算溜之大吉的Porsche如遭雷击,站在原地算了一算他本月的工资,又想了一想每逢写报告就如狼人遇见满月般陷入癫狂的老大,觉得人应该能屈能伸。但他实在不能屈伸得那么快,沉吟片刻,憋出一句:“……法定工作日也可以搭车。”
Kinn迈开脚步:“或许你可以说‘谢谢’。”
Porsche略有些愤愤不平。“那你昨晚怎么不说?”
他睡醒后很快就想起了前一天晚上的事,Kinn扶在他肩上的手,那句“为什么推开我”。两个字就能解决的事,Kinn偏要用问句追根究底,好像比起既成事实的结果,原因对他来说更重要千百倍。
他们总是这样,明明有些事用最简单的话就能一带而过,像“谢谢”和“对不起”,像“没关系”和“再见”,说了就能云淡风轻地分别,他们却从来不说。一定要拐弯抹角、夹枪带棒、一争胜负,好像让对方不痛快自己就能痛快似的。
这不是Porsche熟悉的自己。事实上和Kinn待在一起的每一刻,被肏得失神的时候、拌嘴的时候,甚至只是他们无言地坐在一起,他想起储物柜里挂着的警服、又看见Kinn手上戒指冷硬的闪光的时候,哪一刻都令过去的他陌生,乃至产生一丝不安的恐惧,仿佛不可见的巨大危险盘踞在侧,随时能将他吞入腹中。
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高潮时Kinn落在他肌肤上的吻,他讲话时胜券在握的那种笑容,还有昨晚他们相互掩护着沿安全通道且战且退的时刻,他看不见Kinn的脸,只能感受到他肩胛骨硌在背上的那种坚硬和温度——令他觉得熟悉、安全、义无反顾。
Porsche清楚Kinn能应付那颗子弹,因此他更难解释自己的举动。
Kinn好像没想到Porsche会这样指控他。“我没说吗?”他按下车库按钮,卷帘门缓缓升起,“大概是你忘了。”
Porsche不为所动:“别想着转移话题,审讯心理学我可是考了第三名的,你——呃——等等,”他声音忽然轻下来,仿佛怕惊扰了那枚小皇冠车标一样,“你今天要开这辆、这辆……是Quattroporte对吗?”
“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Kinn把钥匙丢给他,“今天可以让你来开。”
最后还是Kinn开的车,因为Porsche说“蹭掉漆了赔不起”。想起自己昨晚竟然在如此潇洒帅气的座驾上闷头大睡,Porsche感到万分可惜,如果不是已经开到了警局门口,大有此生此世就要赖在上面的意思。
临下车前Kinn叫住了Porsche,递给他一个信封。Porsche上手一摸,薄薄的,有块小小的硬物,看来不是答谢费。Kinn目视前方,仿佛在极其认真地研究路边的早点摊:“是我一栋房子的钥匙,”他说了个地址,接着道,“你家住的太远,这里近得多。
“以后别迟到了。”Kinn补充说。
Porsche看起来像个被拔了电源的AI,傻乎乎地看看信封,又看看Kinn。Kinn表面沉稳,实际手指在方向盘侧面急速敲击,感觉现在有人把枪顶到他头上也很难再慌张了。
“……还有一分钟就要扣钱了,Porsche。”Kinn提醒道。
“哦、对,对……”Porsche简直是屁滚尿流地爬下了车,手上紧紧地抓着那个信封,仿佛那是个保险栓松动的手雷,接着一溜烟地逃窜进了大门。
尽管开头不太顺利,甚至称得上尴尬,但他们确实就这样开始了名义上的同居。虽然Porsche心底的一个小角落觉得这似乎有点奇怪,但显著减少的通勤时间和迟到率让他忽视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忧虑。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两个男人不能住在一起,既然三个人都能组成一个稳定的家庭,他们看起来就更加正常、普通、理所当然。
Kinn并不是每天都回来,这一点在Porsche意料之中;他们也不是在一起的每天都会做爱,虽然占比较少,但实则稍微超出了Porsche的意料之外。上个任务没结束的时候,他们之间确实存在过许多没有肢体接触、衣冠整齐共处一室的时刻,但这些时刻总会以赤诚相对结束。Kinn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Porsche在睡梦中听到门响。Kinn前几日告诉他有点事要办,估计是终于结束,风尘仆仆地连本家大宅也来不及回,径直寻到了Porsche的床上。他带点凉意的手伸进温暖的被窝,激得Porsche迷蒙地哼哼:“Kinn……”
Porsche翻了个身,皮肉贴着皮肉,被另一个怀抱接住、搂住。长着枪茧的手掌在他身上逡巡、点火,细碎的吻雨点般落在他胸膛上。Porsche的情欲被从睡意中勾起,又实在困得人事不知,抱着Kinn伏在被子里的脑袋轻声哄道:“太困了……就做一次行不行?”
Kinn手上无比依恋地揉捏Porsche的腰臀,然而嘴上却说:“不做,”说着直起身来,把弄乱的被子又重新盖回去,“睡吧,明天早上不是还开会么。”
Porsche拧起眉,显然在为要开早会生气,还没气够又已经滑向黑甜的睡眠。梦中他却仍然在想:Kinn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他为什么不做呢?
偶尔Porsche还是会睡过头,跳着脚边穿内裤边刷牙,急匆匆地冲去厨房泡咖啡,路过Kinn的时候拜托他开车捎自己一程。
Kinn慢吞吞地翻着早报(Porsche:老年人的习惯),回道:“Porsche警官,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并不是你的专属司机。”
Porsche腋下夹着衬衫、手里端着咖啡又冲出来:“求求你了,”自从发现这招屡试不爽,Porsche就熟练地掌握了这项技能,“求求你了行不行?今天我要做汇报,迟到老大会杀了我的。”
Kinn放下平板。“上次坚决不愿意穿着制服做的人是谁?”
“天呐,”Porsche把杯子哗啦丢进水池,“那套是假的!”
“如果你非要穿着真的,我也不介意。”
Porsche提起长裤,唰地勒紧腰带:“我穿、我穿还不行吗!走了走了,”他说着去抓Kinn的手腕,又高兴起来,“那今天我开车。”
Porsche及时抵达且完成汇报,心旷神怡,拖着Jom进茶水间摸鱼。哪怕喝过许多名字都没记住的名贵咖啡豆,Porsche仍然对局里的涮锅水味儿接受良好,还跟Jom不伦不类地碰了个杯。
Jom紧接着的一句话却突然让那口液体噎在了Porsche喉咙。他说:“听说你最近找了个富婆。”
“哪来的富婆!”Porsche费力地咽下咖啡,大惊失色,“我自己都不知道!”
“有人看见你坐玛莎拉蒂上下班,”Jom指指窗外,没好意思说他也看见过,“而且最近晚上组局你经常不来,之前你可不这样。”
Porsche眨眨眼。“那是……那是我朋友的。”
“我也想要开玛莎拉蒂的朋友——”Jom拖长了声音,结果被Porsche一把捂住嘴,转而收起了玩笑的语气,道:“说真的,Porsche,谈了个富婆也不丢人啊?她还愿意开车送你,感情挺稳定的嘛。”
“真没谈,”Porsche收回手,“而且那个人你也认识。”
“不可能,我认识的最有钱的人应该是我的银行经理。”
“我是说你认识他,又没说他认识你。”Porsche无意识地捏着纸杯,道,“就,两个多月前,我在这和你聊的那个人。”
Jom的表情先是凝固了,接着像一根融化在烈日下的雪糕一样,逐渐扭曲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我操了!”他说的每个字都跟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你在和Theerapanyakul家太子爷谈恋爱!”
“谢谢,”Porsche生无可恋道,“我知道他是谁;而且我们真的没有谈。”
与此同时,高尔夫球场。
Tay趴在Time肩上,看看已经摆好了预备姿势的Kinn,又看看远处的球洞。他不太擅长这项运动,更多的是给Kinn和Time的比赛充当观众:“怎么办,Kinn进了这杆可就赢了哦?”
“好久没和你打球了,就当是让你一把。”Time故意酸溜溜道,“最近忙着金屋藏娇,可是把我们都忘在脑后喽。”
Kinn停下动作。“什么金屋藏娇?”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Tay笑眯眯地接过话,“天坤说你都不回家住了。之前哪个金丝雀都没这个待遇吧,你终于认真了?”
Time和Tay一唱一和:“有空吃顿饭,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Kinn没有回答,重新扬起球杆,直到那只白球如小鸟般飞入洞中才露出点笑意,道:“——那我问问他吧。”
Porsche终于找到人倾诉他这两个月来的离奇经历,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个彻底,最后总结道:“我以为我们就是炮友,但有的时候,感觉又实在太怪了。”
Jom边听边啃指甲,仿佛在侦破百年难遇的惊天大案。然而案子的谜底并不艰深,他说:“他送你上班,你给他做饭,你俩经常聊天,聊完有时候还不上床,同时性生活维持在一个较为频繁但还算健康的频率——Porsche,你知道吗?很多结婚多年的夫妻都做不到这样。”
“我知道啊,”Porsche摊开手,“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Jom目光如炬,仿若一个十八世纪的名侦探,只差一支漂亮烟斗:“Porsche,你有没有想过,就是说,有那么一种可能,你其实喜欢他——而他也是喜欢你的呢?”
“不可能,”Porsche像每一个走进审讯室的嫌疑犯一样,立刻下意识地否决道,“不可能。”
“Porsche,”Jom痛心疾首,“你不坦诚。”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非常友好——”Porsche辩驳道,然而气势已经弱下去,只能折磨手上已经被拧成一团麻花的空纸杯。他想起那个夜晚在医院里,Kinn忧虑而关切的、隐含着万语千言的脸,想起另一个夜晚,自己在梦中仍然念念不忘的那个谜团。
你知道炮友是什么意思吧?Jom说的话犹如一段短片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各取所需、一拍两散。你们两个给出去的东西都太多了。
Kinn给Porsche发了消息,告诉他今晚自己会回去吃饭,但车开到家门Porsche还没答复,估计是又在加班。
他盘算着换身衣服、直接带Porsche在外面吃一顿得了,最近Porsche忙得日渐消瘦,背肌都薄了一层,枕上去硌着骨头。
Kinn步履轻快地穿过花园间的门廊,打开门。房间里很整洁;虽然平日就被Porsche收拾得很利落,但现在似乎有点太整洁了。
接着Kinn意识到,是有些东西从房间里消失了。Porsche的衣服、小说、相框;他们一起逛街时买的他很喜欢的手工花瓶;还有许多别的。
Porsche从这个房子里消失了。
Action 5
Kinn叉着腰站在房间里,犹如站在罪案现场,试图推理一切究竟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因为家具陈设并没有被翻得凌乱,应该不是发生了什么临时的危险状况;但他实在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觉得以防万一,还是给Big打了电话:
“之前我发给你的那个定位信号,查一下现在在哪。”
信号发射器嵌在一个手表里,大概是他们住进来之后不久Kinn送给Porsche的。考虑到Porsche平时还要去公家上班,并没送太出格的款式。至于定位器,当时Kinn没想太多,纯属是习惯使然,或掌控欲作祟——在这个位置太久,掌控欲已经是他习惯的一部分。
送给Porsche的时候,Kinn倒是完全忘了定位器这回事。那是个平平无奇的早上,Porsche在门口穿外套时他才刚起,睡眼惺忪地倚在墙边。Porsche从穿衣镜里看他一眼,说“我走啦”,伸手去抓鞋柜上的手机,然后发现旁边放着一块表。
他还以为是Kinn的,拿起手机就要走;Kinn叫住了他。“送你的,”他说,走过去给Porsche戴上,“好好工作。”
Porsche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混合着惊讶、疑惑、显而易见的喜爱,还有点别的东西。他把手腕举起来反复看了两圈,严肃道:“你不会在里面装了窃听器吧?”
Kinn的动作停滞了几不可察的千分之一秒,赶紧声明:“没有窃听器。”只有一个定位发射器,他用他的姓氏发誓不会随便动用。
Porsche似乎满意了,低头把表盘挪到手腕正中。“谢谢,”他们站得很近,Porsche扬起脸的时候眼里似乎能映出Kinn的倒影。他说:“可是这也太突然了,我没有什么能回你的,怎么办?”
Kinn想说我没有要你回,又想说,那你回我一个吻就好——这想法令他一惊。Kinn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是一个吝于亲吻的人。肉体交缠总是很简单,唇舌却一路通往心脏,不是他能轻易交出去的东西。
他过去的床伴都恪守准则,然而在Porsche这里Kinn却一开始就破了戒:他们后来所有的源头就是一个吻。当然,是Porsche强行吻上来的,但出于胜负欲或者别的什么,Kinn接了过去。
既然如此,之后数不清的吻也发生得理所应当。只是此时此刻Kinn突然发现,他们似乎还没有在做爱以外的时刻亲吻过,每次都是被情酣意浓、不知所以的快感驱策,于是就变成了漫长性事中助兴的点缀——这让Kinn更想知道一个单纯的吻会是什么感觉。
但在他说出口之前,Porsche已经解下了他手腕上原本系着的红绳。“贵的没有,有个全球唯一限量版,我自己编的。”他轻巧地把红绳绕上Kinn的腕子,虽然是手工制作,但形状整齐纹路细密,还穿了几枚小小的金环,看起来很漂亮。系好之后Porsche仿佛有点羞涩,眼神躲闪,但仍然不忘冲Kinn放狠话:
“敢让我发现你弄丢了,我宰了你。”
Kinn举着电话等Big回信,一道细细的红在表带下若隐若现。他是遵守承诺的人,希望Porsche也还好好戴着他送的东西。
Big很快给他报了个地址。幸好,还在曼谷市区,也没有处在高速移动的状态。Kinn听着街道名感觉有点耳熟:“是不是酒吧街那边?”
“对,”Big的声音听起来远了一瞬,很快又拉回来,“少爷您要过去吗?Arm说今晚那边有帮派火并,现场比较混乱,要不要我带几个保镖跟您一起?”
“不用,”Kinn快步从阁楼下来,西装掩着两把沉甸甸的枪,“我接个人,去去就回。”
Porsche不知道上帝是否掷骰子1,但如果他掷,今天短短24小时之内未免也在自己身上掷了太多回。早上从家里出门的时候,他还满心在为又能执掌小玛莎的方向盘兴高采烈,没想到和Jom的长谈将他的内心搅了个天翻地覆,晚上就胡乱打包了两箱行李逃之夭夭。
拖着行李箱回了自己家,Porsche才反应过来:自己跑什么呢?Jom固然指出了他们的相处不符合一般炮友的典型模式,但这时候不更应该努力将其拽回正轨吗?他应该带一身旧制服回去,和Kinn好好玩一场对方惦记许久的play,做得把脑子都射出去然后倒头大睡,这才是普通炮友的权利和义务啊!
结果现在他大包小包地溜走,更显得自己于心有愧,继而畏罪潜逃了。Porsche站在自家玄关,忧愁地按掉了Kinn的电话。Kinn应该马上就要到家,Porsche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是勃然大怒?——好你个Porsche,好吃好喝好住,一声不吭就跑了!
还是云淡风轻?——Porsche走了,没准还有法拉利、劳斯莱斯、阿斯顿马丁……排队泊车,有序入场。
Porsche想到这里,忧愁得行李也不想收了,把两个箱子门神一样留在玄关、关上门,他决定先去找点酒喝。随便招手打了辆车,Porsche说“去喝酒”,司机连他具体是哪都没有问,一脚油门,给他拉到了一条灯红酒绿的长街上,每个招牌仿佛都刻着一醉方休。
他随便挑了看起来还过得去的一家,走进去点了一杯。本想叫Jom过来陪自己一起喝,又想起他还在加班,只好作罢。
这家店生意还蛮不错,只剩吧台有几个空座,好在DJ并不是震耳欲聋的风格,给Porsche借酒消愁的自斟自饮留下了些许余地。他没用多久就喝空了第一杯,正跟酒保索要酒水单,旁边冒出来一个穿运动衫的小男生,水灵得跟截儿嫩葱一样,不知怎的就从Porsche手里把单子截了去:
“帅哥,自己来的?”
Porsche眨眨眼,有点不明白他往常用来搭讪美女的手段怎么被用到了自己身上。接着他眼珠一转,才发现这家酒吧里几乎清一色的全是男人——高矮胖瘦、各式各样,但基本成双成对,只有他独自坐在店中央的吧台前,被顶灯照得像块明晃晃的鱼饵。除了已经凑上来的男孩,还有几道目光若即若离地打量着他。
看样子上帝又给他掷了一个坏点数。Porsche心道不妙,怎么喝点酒也不得安生?只好说:“不好意思,我不找伴儿。”回过头去冲酒保又要了两杯酒,冷眼旁观那男孩最后跟一个瘦高的西装男走了。
Porsche想,自己和Kinn本来也该是这样。如果他们自那次阴差阳错后再也没见过面的话;如果Kinn大度一点,在拍卖会的洗手间里放过自己,如果自己坚决一点,没有和他稀里糊涂地打了第二炮的话;如果警方没有和Theerapanyakul合作,自己也服个软绕着Kinn走,没有那次默契十足的联合撤退,或者最后拒绝了那枚小小钥匙的话——
他有过那么多机会,他们都有过。结局却还是变成今天这般,Porsche孓然一身,像是逃走了,又被千丝万缕地系在了Kinn身上。他虚握着酒杯,腕上的手表在旖旎灯光下流淌着令人迷醉的色泽;Porsche不会承认那时Kinn低头给他整理表带的模样让自己想吻他。
又有人过来搭讪,Porsche逐渐变得不耐烦,假装醉酒别过头去。或许他已经真的醉了,Porsche看着桌面上猛烈震动的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个大写的“K”:他竟然想就这么接起来,问他那个愚蠢的问题,像小朋友床头的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句子。
他当然可以问,可是又在害怕Kinn可能的每一种回答。
Porsche犹豫着,最后还是划向了接通。他凑近屏幕,拿不准Kinn会是什么态度,只能小心翼翼地说:“喂?”
变故就是这时发生的。
街上已经嘈杂了好一会儿,但没人在意,毕竟这里的夜晚总是热热闹闹的;然而原本隔着一堵墙的喧嚣突然破门而入,哗啦一声两扇玻璃门碎了个彻底,有人不知是被踹还是扔了进来,不知死活地躺在满地碎渣上。
店里的客人都循声望去,以为是在寻衅滋事;紧跟着一声清晰的枪响,犹如水滴溅入油锅,人群刹那间就混乱了起来!
Porsche立刻下意识地向旁一滚,躲到了吧台远离门口的侧边。打得激烈的两伙人显然没有珍惜人民群众财产的自觉,已经把战火扩大到了酒吧里面,拳脚和零星的枪声不绝于耳。店主正声嘶力竭地叫客人从后门离开,Porsche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拖着某个瘫在座位上吓软了腿的肌肉男往后门走;Kinn显然也听到了他这边的声音,焦急地问:“你在哪儿,没事吧?!”
“我没事,”Porsche把那肌肉男从后门丢出去,冷静道,“有帮派打到别人店里来了,不过听声音应该没有多少枪。我先给局里打个电话,等疏散完客人再回你。”说完竟直接挂了。
Kinn又叫了两声Porsche才发现已经黑屏,本能地要发火,又担心这个单枪匹马的笨蛋真出点什么事,只好把车随意在路边一停,向着刚才定位的地方冲了过去。
Porsche的计划本来是很完美的:从局里呼叫增援,然后趁着店里还没有完全乱成一团,把无辜的客人都先弄出去。然而不知是他长了一副太能打的模样,还是白T恤在一帮黑衣人里过于招摇,有那杀红了眼的竟然一棒子招呼到了Porsche身上——他护着个扯着嗓子尖叫的小男孩硬受了这一下,感觉后背和耳朵一起疼痛起来;接着他猛地将男孩推走,转身一个飞踢踢歪了那个小喽啰的脸。
这一脚更坐实了Porsche局中人的身份,紧接着就有人从侧面包过来,眼神阴狠,手里大得有点滑稽的砍刀向下淌着血;万幸,还留在店里的人都没有枪。他们在这个据点取得了阶段性胜利,踩着一地昏迷不醒的肉体,对准了这个唯一站着的刺儿头Porsche。
哦,Porsche想,现在投降是不是有点晚了。“我和他们不是一伙——”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不得不先格掉斜里刺来的一支匕首,又矮下身躲了另一个方向的拳头。就知道没人听。Porsche叹了口气,然后果断向后转身,拔腿狂奔。
这附近Porsche并不熟,只能挑着小巷子左右拐弯,这样即使接敌,对面最多也只能上两个人。渐渐有跟不上的被他甩掉,眼看着要出巷口,Porsche余光瞟到身后唯一一个不折不挠追上来的黑衣男,心想不如直接解决了这个。他刚要回身,敏锐地察觉到脑后有风声,迅速向前一扑;铁棍几乎擦着Porsche头皮掠过去,狠狠掼到墙上,咣当响了一声。
Porsche心有余悸地直起身来:“大哥,我和你无冤无仇——”
又是一棍。Porsche灵活地后仰,接着上步从空挡击上黑衣男的下巴。手机又响起来,多半是Kinn,但Porsche实在没空接:“你们打扰了我很重要的事,知不知道?”他活动了几下手腕,“这么想被我算账,那就来吧。”
然而他架势饱满的拳头并没能挥出去。一道细微的锐响,是子弹从装了消音器的枪口射出去的声音;黑衣男像是被空气推了一下,忽然绵软地跌落在地,鲜血慢了半拍,缓缓从他肩膀洇出来。
Porsche本以为是另一拨来了,正不知要如何解释,转过身却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一个人。Kinn跑得额发都微微汗湿,端枪的手却还是那么稳,此刻徐徐放下来,眼睛却盯紧了Porsche,好像恨不得也给他来一枪似的。
Porsche已到嘴边的话见到Kinn就换成了别的:“你开什么枪?我又不是打不过他。”
Kinn冲他一扬下巴:“解释解释。”
“呃,他们先围攻我的。我什么也没干,但不能光被他们揍吧!”
“你到底为什么跑到这来?”Kinn打量着他,Porsche的T恤已经脏兮兮的,还有来路不明的血迹,好在还全须全尾地站着。Kinn松了口气,感到发火的力气又逐渐回到了自己身体里:“家里又是怎么回事?”
Porsche想起被他遗弃在门口的两个箱子,又想起混战开始前他本来想问的那句话。可他没有想到Kinn会找他找到这里来,这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出租车拉我来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哪,”然后他意识到Kinn说的是‘家里’,这个词让Porsche更加结巴起来:“家、家里是——”
忽然,Porsche作为警官的直觉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困境里拯救了他。他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下突然哑巴的人换成了Kinn。Porsche上前一步,好更近地捕捉他的小动作和微表情:“喔,你通过某种方法掌握了我的定位信号对不对?……手机?不,不是……”他显然有些生气,却职业地掩盖在平静的表情下,几乎玩味地凑近了Kinn的脸,“……啊,是手表。”
Porsche指尖摸上Kinn的手腕,他系上的那根红绳还好好待在上面,这稍微平息了一点他被监视的恼怒:“我看应该你先解释吧。”
Kinn看起来不太想说,但还是开口道:“送的时候,忘记取出来了。……我身上也有,安全考虑。”
Porsche沉着脸。“别拿你们黑帮那一套对付我,Kinn。”
Kinn不为所动:“如果今天的状况再糟一些,让我明天在报纸上读到你的讣告,难道就好了?”
Porsche放轻了声音:“那是两码事,Kinn。你知道的,无论是定位器,还是你刚才开的一枪,都足以让我逮捕你。我知道局长对Theerapanyakul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不能那样对我。”
“哦,”Kinn寸步不让地盯着Porsche,“你能逮捕我。所以你会吗?”
Porsche忽然觉得很累。他知道答案是什么,Kinn显然也知道;他相信Kinn来找自己是出于关切,或许真的还有一点儿爱的成分,但还有一部分只是出于他的控制欲。Porsche不知道其中爱的占比有多少,他之前积攒了很多勇气想要问一问,这时候才发现那些勇气已经悄悄泄走了。
他没有回答Kinn的问题,沉默着向外走去。但在他们肩膀相错的刹那,Kinn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连同那只罪魁祸首的表一起牢牢捉在了手心。
Porsche停下脚步,直视着前方迅疾的车水马龙,声音轻得仿佛马上就要消散在空气中:“你不是都知道答案了吗?”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们的脉搏似乎都通过相连的地方变为同步,Kinn终于说:“……对不起。
“除了这一次,我没有动用过。”他低声说,“之后你可以把它取出来,或者丢掉也可以。……我只是担心。”
Porsche转过头,直视着Kinn。他眼圈有一点轻微的红,看起来既像熬过夜的疲劳,也有些类似泪意。他说:“……好。既然这样,我也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收拾那些东西。
“因为我动心了,不想再什么也不是地在你身边待下去。”犹如一个押下全部筹码的赌徒,Porsche决然地掀开了他的底牌:”你满意了吗?”
Porsche说完就要走,奈何被Kinn掐着手腕猛地后拉,只好借力回过身,手肘毫不客气地向Kinn招呼过去;两人已经很久没动过手,砰砰过了几招,Porsche不耐烦地抢先作弊,从Kinn的后腰拔出了他的枪。
那枪口已经顶上了Kinn的肋骨,Porsche睁大的双眼却湿润地反射着霓虹的彩光:“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还要听什么?!”
Kinn被冷硬的枪口怼着心脏,仍然不管不顾地抱紧了Porsche:“嘘——嘘,冷静,Porsche。我还没讲话呢,”他心跳得及其剧烈,但不是出于对随时可能夺去性命的子弹的恐惧;恐惧的心跳是冷的,此时Kinn的胸腔却烫得他发抖,“也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啊,警官?嫌犯还有申辩的权利呢。”
仿佛意识到气氛中有什么发生了变化,Porsche终于在Kinn的臂弯里安静下来。Kinn微微退后了些,低头对Porsche道:“你知道吗,如果没有发生这些——这些事,今晚我要和你说的第一句话会是:我的朋友想见你,你愿意和他们一起吃顿饭吗?
“你才不是‘什么也不是’,Porsche。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Kinn的声音很温柔,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把枪从Porsche手里取下来收好,这次终于严丝合缝地抱紧了他。“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否则你以为我们每天在玩过家家吗,嗯?不过我确实不太擅长这件事……包括,‘爱’,这种事。”Kinn说着,用鼻尖去拱Porsche的颈侧,很亲昵地,是个求和的姿态:“跟我回去吧,好吗?”
良久,Porsche垂在身侧的两条手臂终于缓缓抬起来,沿着Kinn的后腰向上,直到紧紧勾住了他的背。“……我也不擅长。”他说。
在这条潮湿阴暗、地图上都没有记录的小巷里,Kinn终于体味到了他惦念了很久的、单纯的吻——唇舌间有转瞬即逝的咸味,但仍旧很好。一个完美的吻,尽管来自两个远远不完美的人。
Action 6
尽管这是Porsche第一次正式恋爱,他也知道自己和Kinn之间的顺序有些不大对劲。与普通情侣相比,他们好像直接从天而降到了百米跨栏的终点线,然后才慢慢试探着回退,一个又一个地反向跨过那些理论上应该位于上床之前的栏架:比如纯粹的吻,比如告白,比如牵手,比如——约会。
“我们明天就去约会。”晚饭时,Porsche宣布了这一决议。
Kinn正叉起一块牛排,闻言停在半空,一脸疑惑。“我当然没什么问题,”他说,“但明天不是周五吗?”
Porsche切肉的刀在盘子上滑开,刺啦一响。阴魂不散的法定工作日。“那就明晚,”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迈出这一步。“明晚加上周六!下班你来接我,明晚你安排,周六我安排,怎么样?”
Kinn拿起手机翻了两下,估计是在查阅他堪比泰国国王的日程表。Porsche想,如果Kinn说没空,他就把餐刀丢到Kinn的胸大肌上。
好在Kinn很快抬起头来,冲他愉快地笑了一笑。“好啊,”他说,“我很期待。”
Porsche满意地放过Kinn,将餐刀重新对准了牛排。他们即将迎来首次约会,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两个月前的Porsche,他一定会坚信自己是加班加到发了疯;但在此时此刻,Porsche感觉好极了。
虽然Kinn有许多尚能改进之处,比如,Porsche今天发现他又悄无声息地在厨房的某个顶柜里塞满了非法武器,以致于自己新买的锅没有地方放了——但整体来看,他们仍然是甜蜜的一对。
第二天晚上,Porsche再次公然坐上了玛莎拉蒂。由于大家已经接受了Porsche正和富豪女友交往的事实,门口的同事对此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和他打了个招呼。
Kinn欺身过来想要吻他,却被Porsche潦草地啵了一下打发了:“先开车,我是逃出来的,老大还想抓我加班,没门——没门!”他冲手机发了一条严词拒绝的语音消息,又接起一个来电人显而易见的电话:“我不是请了假的么!老子要约会啊!”
Kinn感觉自己从男友变为备受冷落的司机,毫无感情地打方向盘、变道。Porsche还在讲电话,一边讲一边用力扯开领带:“我知道,我知道很重要!这样吧,如果你真的一个人也找不到了再找我行不行?……嗯,当然最好还是别找我。”匆匆讲了两句后挂掉,Porsche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回信息,最后连车门都是Kinn给他开的。
“说好的约会呢?”Kinn倍感受骗。
Porsche终于按下最后一个发送,重新显出欢快神色,钻出来小鸟似的在Kinn唇上啄吻一口:“好啦好啦,结束了!”又说,“你要怪就怪意大利人吧,他们非要挑这个日子作乱,我也没办法。”
Kinn定的是一家空中餐厅。大概提前清过场,只有他们两人,曼谷浓郁的夜色如帷幕般自穹顶垂下,点缀暹罗湾的斑斓灯火环绕四周。用餐后他们被侍者引导至玻璃露台,脚下透明的地面让人感觉如在半空。哪怕正身处喧嚣的城市中心,这里的氛围却让Porsche觉得世界上只余下他们两个。
吊桥效应,他想,然而仍旧情不自禁地被Kinn的目光吸引过去。他有没有说过Kinn很好看?
Kinn似有所感,垂下眼睫,侧过头。一个鸡尾酒香气的吻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Porsche硬生生地在两公分远的位置停下了。
“Kinn,”他说,“能不能让你的人撤出去?”
这是个很豪华的餐厅,露台也极其宽阔,平时用来举办派对绰绰有余,但这并不意味着此时此刻Porsche希望和除了他俩之外的人分享这个空间。他仍然保持着一手搭Kinn的肩膀、一手扶在Kinn侧脸上的姿势,眼睛却含义复杂地看向栏杆边路灯般均匀分布的保镖:“我们在约会!在接吻!他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Kinn已经分不出神解释,下巴一抬就要压上去:“只是工作需要……”
Porsche尽量温柔地,一掌推开了他的脸。“不,不不不,这算怎么回事儿?上次你叫一群保镖来家里开会也就算了,今天绝对不行,下次他们直接站到卧室床头怎么办?”
其实开会那事儿Porsche也不是很想算了,他早上起了床,蓬头垢面,只穿一条五分短裤,楼梯下到一半却发现客厅坐满了西装革履的保镖,犹如男模秀场的后台,而每个人都在努力把视线移向楼梯之外的其它地方。Porsche吓得落荒而逃,后来严令禁止Kinn再带手下回家开会,否则他就叫一群同事来通宵写报告。
“不会的,”Kinn说,“如果你觉得这里人多的话……”他凑得极近,鼻尖来回磨蹭Porsche饱满湿润的唇珠,果然听见警官的呼吸变得急促,”……我订了一间套房。”
“Kinn,”Porsche咬牙切齿。“说好了约会呢?”
“怎么啦,做爱不也是约会的一部分吗?”Kinn无辜地睁大了眼睛,“你不想的话,我去退了?”
Porsche本来想说,都做过那么多次了,约会才是第一次,这宝贵的第一次不得体验一下新东西吗?然而Kinn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哪怕做过那么多次,还是会有新东西。
Porsche走进房间,先看见四面整齐明亮的单向玻璃墙,墙外就是车水马龙的曼谷,一时心情过于震撼,只能说出一句:“操。”
真操到一半,Kinn让Porsche回到床上仰跪着,自己掐着他的腰由下而上地贯穿他,然后打开了天花板上那面巨大的镜子。Porsche能清晰地看到他们交合的地方,看到他们两个如何赤条条地、不知廉耻地相互纠缠,Kinn冷白的手臂横陈在他汗湿的小麦色胸膛上。
“又变紧了。”Kinn贴在他耳畔,声音里有笑意。“我准备得还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超凡卓越,导致第二天Porsche差点没能起床,最后勉强起身,在洗手间里不轻不重、调情似的揍了Kinn一顿,吃完早饭才又容光焕发,看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本家保镖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保镖是来传话的,房间里不能站岗,在走廊尽头站了一晚上:“Kinn少爷,Chan哥请您有空的时候看一下消息。”
Kinn听到关键词犹豫了一瞬,心想难道真的撞在一起了?又觉得反正Porsche还在自己身边待着,撞上也没什么事。趁着Porsche去开车,赶紧一一回复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安排?”
“对啊,”Porsche举着一只硕大的五彩棉花糖,舔了舔刚吃完的榴莲冰淇淋黏在指尖的糖水。穿着公主裙的女孩从他们身边跑过,直直奔向旋转木马。游人如织,过山车轰隆隆地在他们头顶飞驰。Porsche舔完了,咂咂嘴:“——这就是我的安排。”
他们差不多排了两小时的队才坐上过山车,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一致同意该设施在刺激性和紧张感上还有待提高。即便如此Porsche还是很高兴,眉飞色舞地告诉Kinn:“我想来游乐园很久了!”
Kinn并不承认自己小时候也日思夜想了很多年,端庄稳重地牵着抻长脖子四处张望的Porsche,问:“下一个去哪儿?”起了点坏心思,说,“要不去鬼屋吧!”
Porsche说:“呸!”态度坚决,拉他去了激流勇进。两人被喷了一头一脸的水,狼狈地甩了半天。
第三个项目是情侣必去摩天轮,两人甜甜蜜蜜地拉着小手,肩挨着肩坐上去,转到四分之一圈的时候还在看风景,升到顶点时不知怎么又吻成了一团。Porsche扯开Kinn衬衫的半个衣襟,手已经伸了进去,职业惯性还在发作:“这没有摄像头吧?”
Kinn单手撑上玻璃,宽阔的肩背将Porsche笼在角落,意思是有也给你挡住了。
快转至四分之三时Porsche的电话响起来,Kinn意欲起身,又被Porsche拽了回去:“加班,不接……”结果没两秒Kinn的手机也开始振,他自己岿然不动,Porsche只好呜呜地推他肩膀:“行了……要下去了!Kinn!”
最后下来的时候两人只来得及穿好衣服,头发还凌乱翘着几缕。为了掩饰心虚,假装无事发生一样各自接起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
Porsche走到垃圾桶旁边,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长椅上也在讲电话的Kinn:“喂?”
老大听到Porsche的声音,感动得犹如亲眼目睹天神下凡:“Porsche!十万火急,意大利人的交易地点换到码头了,我们正往那边赶,但是那儿地形太开阔,局里组的新编行动队二十分钟后出发,你能不能一起过来?——好几个都是新人,实在没多少经验……”
Porsche一边听,一边看着卖气球的小贩像团云一样从自己身边飘过,听到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好的,”他说,“我一会儿就到。”
他挂了电话,向Kinn走过去。Kinn一眼就从Porsche脸上的表情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让你回去加班?”
Porsche点点头,很抱歉地抱了Kinn一下;明知道是自己答应的、不得不去的事,面对Kinn的时候还是有点委屈:“都没有玩完就要走……”
Kinn揉了揉他的头发:“以后还可以来啊,想来就来,来几次都可以。”说着,又牵起Porsche的手,“走吧,我送你。”
Kinn目送Porsche的身影消失在警局大门,然后拨通了Chan的电话。“情况怎么样?”
“他们好像收到风声,临时转移去码头了。”
“那么多吨货不可能临时转移,之前多半是幌子。”Kinn沉声道,娴熟地在车流中挤出一条路来。“我马上过去。”
“啊?您不是说您今天,约、……约会吗?”
Kinn一脸无奈。“他加班去了,我自己约个什么?只好也来加班。”
Porsche上了指挥车,和老大还有几个队长一起迅速开了个短会。老大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码头中心位置的圆圈,道:“目标大概就在这里,虽然此人死不足惜,但是他活着价值更大。明白?”
Porsche喊了声“明白”,又默记了几遍他们小队的行动路线。老大仍在叮嘱:“这帮意大利人招惹的对象实在太多,好几个帮派似乎都跟过来,想要他们的金子或性命。行动的时候务必小心!”
Porsche已经装备齐全,此时拉下护目镜戴好,只露出一点胜券在握的微笑。“也太小瞧我们了,头儿。”
他们这条路线出奇的顺利。整支小队以狭窄的扇形散开推进,附近一直有断断续续的枪响,然而始终没有逼近到跟前,只有几个迷了路的小虾米张牙舞爪,被Porsche以情人般缠绵的裸绞挨个放倒在地。
在这种状况下,安静是一种宝贵的优势。Porsche在岔路口指挥小队分为三组行动,自己带着两个人踏入了巨大的仓库。如果这里没有堆着货物,理应像草原一样一览无余;然而现在盖着油毡的巨大集装箱摞得到处都是,硬生生将这里变成了一座迷宫。
Porsche给余下的两个队员打手势,一左一右,自己走了中间。他知道他们要尽可能的快,但是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地方,快慢与否好像多数取决于运气。Porsche身体贴着集装箱转角凝神细听,没有其它声音,但他还是谨慎地旋过身子、迅速举枪——
一个人紧贴着他将Porsche扑倒在地,接着就要缴他的械;他多半是早就等在转角后面,直到Porsche露面才终于出手。Porsche在千钧一发之际格挡出了一拳空隙,拉开距离就要拔枪,却在半路改了方向,一把将护目镜推了上去:
“Kinn?!”
Porsche很难形容半个小时之前还浓情蜜意卿卿我我的男友,半小时后就差点把自己的胳膊扭断是什么心情。Kinn看起来也差不多,毕竟Porsche本来要把枪顶上他的脑门。他还跪在Porsche上方,只是膝盖从一个具有生命危害的地方(小腹,谢谢)挪开,而Porsche单手撑起上半身,如果不考虑时间地点,倒是一个他们床上较为常见的姿势。
Porsche仍然没有从震惊中恢复:“你怎么在这?!”
Kinn也尤为不解。“你不是回警局加班了吗?!”
“对啊!我是加班,我回去穿装备啊!”Porsche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谁像你们,出外勤还穿西装,钱多了烧的似的。”说着口是心非地伸手给Kinn掸掉后背上的灰尘,“你呢?”
“你说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游乐园不玩,跑到这个破码头来?”Kinn幽幽地盯着Porsche,”还不是因为某人半路跑掉,害我无事可做,只好也跑来加班!”
Porsche想,怎么变成我的错了?赶紧甩锅,声明:“都怪意大利人!”说着想起老大的叮嘱,立刻明白了Kinn是来加什么“班”;Kinn和他心有灵犀到了分毫不差的地步,两人同时后退一步,唰啦举起了枪!
Porsche眯起眼。“你来真的?”
“你先开的保险。”Kinn说。
“以防误会,我确认一下,Theerapanyakul确实想要他的命?”
Kinn笑了一下。“所有人都想要他的命,警方也一样,我们还更干脆些。”
“看来你今天无法得偿所愿了。”
“会吗?胜负还没见分晓呢。”
Porsche微微摇了摇头。“在这里干站着可上不了赌桌。”
他们仍然举着枪,却开始默契地拉开距离。远处有凌乱的脚步声,枪如闷雷般响成一片。Kinn忽然说:“你穿这个很好看。”
他指的是Porsche的作战服。Porsche几乎要不合时宜地笑起来:“别以为夸两句我就会站到你那边。”
“我倒从来没这么想。”
Porsche已经退到另一个转角旁边,此时稍微放低了枪口。“我仍然不认同你的做法,但——”
“——我知道,”Kinn打断了他,那目光被金属映得很冷,Porsche却还是看出许多沉默的温柔。“我知道。”
我不认同你,但还是爱你。
“我也一样。”Kinn说。
他们深深看了彼此一眼。仓库的照明年久失修,在逐渐暗黄下去的夕照中闪烁,光怪陆离得像场梦境。Kinn最后道:“或许这也是约会的一部分。”他用枪点了点Porsche的枪口。
Porsche微微一笑。“那么,晚上见?”
“晚上见。”Kinn说。
接着他们各自消失在集装箱后,向着两个终将会合的方向,同时迈出脚步。
严格来说这个对掷骰子的引用并不恰当,但Porsche毕竟不是学物理的,请大家原谅( ↩︎
在外站查看 | AO3 | Lofter